□张先坤

前几天送女儿去大学，路上她笑着说，往后每个周末都要回家“蹭饭”，好把每月生活费省着点花。

女儿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像一颗石子投进记忆的湖，瞬间勾起了我二十七年前的大学生活。校门口正好堵车，我便索性趁着这股思绪，和妻女慢慢聊起了那段浸着汗水却暖着心的勤工俭学时光。

当年我在岳阳师专读书，同校的桑植校友里，没一个人有BP机或“大哥大”。每逢寒暑假往返，大家只能在路途中口头约定返校的日期和碰头地点，等到桑植县城聚齐了，再结伴奔赴学校。

同班的徐向华和熊星，总在这些时刻格外照顾我，给我以温暖。徐向华的姐姐住在汽车站附近，熊星的父亲在车站附近做生意。大学三年里，徐向华姐姐家和熊星父亲家，都是我在县城临时的“落脚点”，我常在他们家“蹭吃蹭住”，那份暖意至今记忆犹新。

记得那时家里的光景也窘迫。弟弟正读初中，父母最怕“背贷款”，家里所有开支都靠“堂屋里屙牛屎——硬挣”，一分一厘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因此，他们每月给我的生活费只有一百元，有时甚至会断上几个月。头几个月，单靠这一百元吃饭还能勉强应付，可要是想买点牙膏、香皂、教辅之类学习生活必需品，“财政”便捉襟见肘，根本不允许。

为了开源节流，从大一第一学期开始，在学校和老师的关照下，我便积极参加勤工俭学。尤其每年暑假，为了省下往返家与学校的车费，我都会留在学校勤工俭学，一年才回家一次。有一年暑假，听说批发市场“好劲道”方便面折合下来每包才两毛多钱，学校门口的西红柿炒蛋才三块钱一碟，那个假期我差不多天天中午就吃一包“好劲道”，晚上就点一份西红柿炒蛋。这么一来，一个暑假通常能攒下数百元，再加上平时每月勤工俭学的收入，足够支撑我好几个月的生活费，大大减轻了父母的经济负担。

其实，学校对我们这些勤工俭学的学生很照顾，安排的活儿都是轻松的：打扫校园马路、清理办公楼楼道，或是在校门传达室值班。活儿不重，每天花的时间也不多，更像是一种温暖的帮扶。当然，偶尔还能遇上赚“外快”的机会。记得有一次，学校工会给老师们发西瓜，年轻老师能自己来领，退休老教授们却不方便。工会负责人找到我们，大手一挥笑着说：“你们暑假勤工俭学也不容易，帮我把这车西瓜送到老教授们家里，每人给25块辛苦费，送完了我请大家吃饭，改善改善伙食！”大伙一听有“外快”可赚，顿时欢呼起来，干劲十足。我负责送的其中一对老教授夫妇，收到西瓜后一个劲儿道谢，还硬要塞给我两个大西瓜。我怕“受之有愧”，一边推辞一边赶紧跑开。

勤工俭学的日子里，还发生过一段“称呼乌龙”，至今让我忍俊不禁。当时负责安排我们打扫卫生的老师，见我干活认真、踏实负责、舍得卖力，有一天突然把我的责任区域，从打扫校园马路调到了北院办公楼。办公楼里有位姓“付”的处长，还有位姓“郑”的副处长。每次两位领导经过一楼大厅，保安都会恭敬地打招呼：“付处长好！”“郑处长好！”两位领导也会谦和地点头回应。我只听见声音没见过名字，竟想当然地以为“付处长”是副处长，“郑处长”是正处长，也跟着保安这么叫。直到那年暑假快结束时，我实在忍不住问保安：“你直接叫人家正处长、副处长，正处长听着还好，就不怕副处长不高兴吗？”保安被我问得一愣，等弄明白我的困惑，当即哈哈大笑：“我的称呼可没错！付处长是正处长，郑处长才是副处长，是你自己理解反啦！”

想起大学勤工俭学的日子，心里就会涌动着一股暖意。那些日子里遇见的善意、经历的趣事，还有自己咬牙坚持的每一份努力，都成了我生命里最珍贵的财富；那些当年看似难熬的日子，那些悄悄流下的汗、默默咽下的苦，不仅让我在岁月里学会了坚强与独立，更让我有能力给了女儿一个不用为生计焦虑的青春。这大概就是奋斗的意义吧！

如今，我的女儿也踏入了大学校门，她不用像我当年那样，需要依靠勤工俭学补贴生活。我也没有跟她提过我当年的辛苦，与女儿道别时，只是反复叮嘱她：“好好读书，珍惜大好时光，争取多学点东西，有任何需要，随时跟爸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