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淑仙
有句民谣:“慈利有个小戏村,吹打弹唱样样行。” 苗岭村位于三官寺土家族乡西北部,与武陵源山水相连。由于境内一条山岭形似猫状,得名猫儿岭。解放后,猫儿岭划归为三官寺乡的一个行政村,借用猫音简称苗岭村。该村为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有水难存。春雨来临,不分昼夜抢水做田,有道是“养女莫放猫儿岭,半夜起来扯堰塍”。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地处偏远,经济落后的地方,却有着“戏村”之美誉,文艺脉络延绵近百年。
很早以前,苗岭人就有爱唱山歌的习惯。劳动、谈爱、礼仪、出嫁、丧葬、上梁……,喜怒哀乐,无不以歌之。以歌传情,以歌会友,是他们生活的一种自然常态,不论男女老幼,出门就唱歌,见面就对歌:
“隔山隔岭又隔岩,唱个山歌甩过来。
接得到的是妙手,接不到的你莫怪。”
“这边唱歌那边对,你出交缽我出锤。
打破交缽我不管,打断锤锤要你赔。”
“叫我唱歌就唱歌,叫我撑船就下河,
唱歌不怕歌师傅, 撑船不怕乱岩壳。”
……
苗岭人对歌,少有固定的模式和词句,而是因人、因事、因景、因时即兴唱和,随口编答,即“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1978年,全国开展民间歌谣收集整理,县文化馆在苗岭村收集的民歌多达百多首。
上世纪初,村民自发组织起花灯班,开始演花灯戏。 花灯戏具有鲜明的土家民族特色,曲调繁多,音韵优美,加之围鼓、大筒、二胡等乐器伴奏,场面十分热闹,深受观众喜爱。猫儿岭的花灯出神入化,远近闻名,可表演《十劝》、《放风筝》、《拜码头》、《孟姜女哭长城》、《十二古人》、《八仙图》等几十个剧目。每逢春节,从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沿村送喜送财,烘托出浓浓节日气氛。红白喜事,各种庆典,更少不了请他们助兴。
由于三官寺与大庸近邻,大庸县协和、合作桥的阳戏班,常到三官寺一带演出。阳戏唱腔婉转,道白使用本土方言,通俗易懂,且大部分剧目是“苦戏”,百姓喜闻乐见。大庸戏班一来,张村请,李村接,一唱就是个把月,男女老幼皆“粉丝”,看戏的情景不亚于鲁迅笔下《社戏》。一些“追星族”,废寝忘食跟着戏班赶,更有个别年轻妹子,因戏生情,跟着演员私奔。
苗岭人看戏更是走火入魔,看着看着,觉得不过瘾,干脆自己办个阳戏团,请来大庸的陈金川、李玉芳等师傅传艺。唐吉祥、唐承才、唐方梅、吴愈球、唐吉汉、唐吉富、吴远恕、吴次元等“生旦净丑”脱颖而出。《紫金杯》《郑德云上四川》等大型剧目登台亮相。自此,土生土长的苗岭阳戏团,年复一年,活跃在慈利后河的山乡。
有一段岁月,传统戏曲被视作封建糟粕,打入冷宫。苗岭人只好跳“忠”字舞,唱样板戏。1978年,改革开放,文艺迎来“百花齐放”的春天,苗岭村恢复阳戏团,并吸收了一批年轻人加入,队伍扩大到30余人。
剧团很快得到县文化局的重视和支持。公社文化站以此为契机,一面选派唐平等青年骨干走出去,到县文化馆培训班学习;一面将县文化馆的戏曲专干满益丙、满益凡、郑福贵老师请进来,现场辅导,大大提高了剧团的业务素质。先后排练出《双乔装》、《哑女告状》《桃花装疯》《生死牌》《秦香莲》《泪撒相思地》等四十个剧目。1982年10月,慈利县首届艺术节文艺汇演,苗岭剧团参演的《风雪配》获第二名,唐平、陈贵芬、吴远爱获优秀演员奖。同时,剧团巡演创收,以团养团,足迹遍及慈利、桑植、永定、常德、湖北部分乡镇。
随着电视、网络的普及以及外出打工潮的兴起,传统戏曲市场萎缩,许多专业剧团都难以为继,苗岭剧团的生存面临危机。但这片多情的土地,赋予文艺无限的生命力,睿智的苗岭人与时俱进,随风而行,转而结合小戏小品歌舞综合表演,依然活跃于这一片广阔的舞台。
没有丰厚的物质基础,没有强大的后盾支持,苗儿岭这一罕见的文化现象,为什么能经久不衰?归根到底,靠的是一代代人执着追求,人们像耕种庄稼一样耕耘这片精神家园。老一辈的几位团长吴友元、吴丕成、吴远恕,任劳任怨。七十多岁仍与剧团一起奔波,上山下乡,肩背手提,徒步跋涉,台前台后,一人多角。继任团长唐平,40多年如一日,默默坚守。他多才多艺,吹打弹唱,编导表演样样皆能。由他创编的《老古董》《土地告状》《三官寺堂客话今夕》等节目,很有现实意义,获观众一致好评。表演唱《劝君莫买码》在省电视台播出,《赶场》获全省小戏小品比赛银奖,张家界日报专访报道《土导演唐平》。2000年后,唐平带领剧团部分演员深入景区,为旅游服务。李瑞环、李铁映、田纪云、邹家华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分别在武陵源黄龙洞民俗风情馆、张家界土家风情园观看过他们的节目。
不为钱财,不羡名利,苗岭人热爱生活,乐观向上,知足常乐, 人人天生具有艺术细胞,会说话的就会唱歌,会走路的就会演戏。农忙务农,农闲唱戏,白天生产,晚上排练,没有演员大家上,缺乏资金众人凑,再苦再难,歌声不能断。随着苗岭人的生活越来越美好,这一朵盛开在茅花界下的文艺奇葩永不会凋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