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益君
推开窗户,七月的热浪裹挟着蝉鸣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柏油马路被晒化的焦灼气息。这样的午后,最适合泡一壶薄荷茶,看翠绿的叶片在玻璃壶中舒展,捧一本心仪的书,让文字的清泉浸润心田。
这些年,我的夏日书单从梭罗《瓦尔登湖》的澄澈哲思,到张岱《陶庵梦忆》的晚明风物;从法布尔《昆虫记》的微观世界,到汪曾祺《人间草木》的烟火人间。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书签,已从嫩绿转为金黄,记录着年复一年的阅读时光,也见证着一个读书人如何在时光流转中“养”出属于自己的阅读趣味。
我的书房里那个顶天立地的胡桃木书柜,收藏着上千册精心挑选的书籍,但最令我珍视的,却是阳台角落里那张老藤椅。记得去年盛夏,我在那里重读林海音《城南旧事》,藤椅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应和着书页翻动,窗外梧桐树影婆娑,将斑驳的光影投在泛黄的书页上。书中英子眼中的北平城南,与眼前摇曳的树影奇妙地重叠,那种物我两忘的阅读体验,比任何影视特效都更令人心驰神往。这种沉浸式的阅读快感,不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而是在无数次静心阅读中慢慢“养”成的精神享受。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养”出真正的阅读习惯需要园丁般的耐心与智慧。我的经验是,每月第一个周末必去独立书店“朝圣”,让指尖与书脊的摩挲成为习惯;晨起必在窗前阅读半小时,让晨光与文字共同唤醒心灵;每月末与三五书友小聚,每人带一本当月所读,或激辩或共鸣,思想的火花在碰撞中迸发。这些看似简单的仪式,实则是为阅读搭建的“精神温室”。记得初读《红楼梦》时,我特意准备了仿古笺纸做批注,用紫砂壶泡上明前龙井,在茶香袅袅中跟随曹雪芹笔下的金陵十二钗走过大观园的四季。这种充满仪式感的阅读,让经典文本在心底扎根得更深。
在这个短视频当道的时代,深度阅读正在成为稀缺的精神活动。我的书架上专门设有“重读书架”,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已读三遍,每次都能在魔幻现实主义叙事中发现新的隐喻层次。这种螺旋上升的理解过程,恰似普洱茶在岁月中的陈化,需要时间的沉淀与耐心的等待。
数字时代的快节奏让深度阅读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我的应对之策是“主动降噪”:在手机设置每日两小时的阅读勿扰模式,书房里永远不放电子设备,甚至专门准备了一台只能显示黑白文字的电子阅读器。这些看似极端的措施,实则是为心灵筑起的防波堤。每次从这种阅读状态中抽离,都能感受到精神世界又丰盈了几分。
这个夏天,我在重读陶渊明诗集时忽然领悟,读书之“养”,本质上是养心。就像五柳先生“好读书不求甚解”的洒脱,真正的阅读兴趣不在于攻克多少名著,而在于培养与文字相处的能力。我的读书笔记上,既有对《论语》的逐句批注,也有读《小王子》时信手涂鸦的玫瑰花。这种不拘一格的阅读痕迹,恰是心灵自由生长的证明。
站在书架前回顾这些年的阅读轨迹,从青春期的狂热求知,到而立之年的选择性阅读,再到如今懂得与少数经典反复对话,这个不断精进的过程本身就是最好的精神滋养。也许以后会出现更炫目的娱乐方式,但翻开纸质书时那清脆的声响,书页间淡淡的油墨香,以及文字构建的无限宇宙,永远是不可替代的生命体验。正如博尔赫斯所说:“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在这个蝉鸣聒噪的盛夏,在书香氤氲处,寻得一方心灵的清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