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汉宜

那年夏季，我把老家木房拆掉重建新的砖房，那两个挂在房檐下板壁上的燕巢，伴随着房子倒塌时瞬间化为尘埃。那一刻，我的心像被凉水浇透，满心都是担忧，我毁了家燕的旧巢，来年春天，它们还来不来我家新居筑巢安家呢？

儿时记忆里，家燕对老家木房情有独钟。它们繁衍后代，不辞辛劳捕捉害虫，守护庄稼。它们的身影灵动又忙碌，每年春天，当万物复苏，它们便从遥远之地欢快飞来，在木房筑巢定居；一到秋天，又带着不舍离去，奔赴温暖的南方过冬。次年归来，即便是旧巢破败不堪，它们也从不嫌弃，耐心修补，让它焕然一新。

俗语说“燕子不进苦寒门，筑巢只选富贵人。”可那时我们家贫如洗，家燕并不在意，毅然选择在我家四面漏风的木房落脚。这种不嫌贫爱富、飞入寻常百姓家的高尚品格让我称赞不已。

修建新房前，我和妻子反复商量，特意选在秋收之后燕子南归之时动工。房子竣工两个月后，过年时全家才欢喜地搬了进去。正月十五刚过，妻子就急切地催我在新房正面挑梁下的墙面搭建家燕筑巢的台板。她一脸认真地说：“不管家燕来与不来，咱都要拿出十足诚意，实实在在为它们筑巢出力。”那时，我望着远方，仿佛真的看到家燕正振翅向新房飞来。

“燕子来时新社” ，我记不清是春分后的哪一天，清晨，我还在温暖被窝里酣睡，突然被妻子激动的喊声吵醒：“家燕来了！家燕来了！”这消息就像一道闪电，瞬间驱散睡意，我兴奋得只穿条短裤，心急火燎地冲出房门查看。不巧这狼狈的模样被母亲撞见，她嗔怪一声，我才赶忙回屋整理着装，再次迫不及待地出门，去迎接这些远方来的小精灵。

彼时，妻子正蹲在新房前的禾场上，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盯着上下翻飞的家燕，满脸陶醉。我轻轻走到她身后，满心的欢喜难以言表。只见四只家燕像当初我们搬进新房时一样兴奋，在我们准备好的燕巢木板上欢快地飞舞，似乎知道这是主人特意为它们准备的，激动的载歌载舞表达感谢。

第二天，两对家燕便分别在两块木板上开始筑巢了。它们一趟趟不辞辛劳，用小嘴从门前的池塘、稻田衔回稀泥。看着它们那股拼命的劲头，我和妻子自愧不如。晚上，我打开走廊电灯，仔细观察两对家燕，它们成双成对地站在未完工的巢里，小脑袋转来转去，相互用喙梳理羽毛，哪有一点困意，分明是在谈情说爱，为繁育后代做准备呢。

此后几天，我默默站在禾场上，观察家燕筑巢进度。惊讶地发现，有了筑巢台板，它们的速度比在老家木房时快了许多，新巢外形美观还结实耐用。不得不说，妻子考虑得太周全了，简直就像家燕的贴心知己。看来，妻子和我一样，对燕子饱含深情，真是夫妻默契，心有灵犀。

“咫尺春三月，寻常百姓家，为迎新燕入，不下旧帘遮；翅湿沾微雨，泥香带落花，巢成雏长大，相伴过年华。”寒来暑往，不知不觉家燕已在我家十多个年头。如今，我们全家常年在城里谋生，很少回家住。可家燕从不抱怨，始终坚守，尽心尽力帮我们守护家舍，成了家中最忠诚的守护者。

家燕，是春天的使者，更是家乡的守望者。它们灵动的身姿、不懈的付出，给家乡带来无尽生机与温暖。每次只要我想起它们在房檐下忙碌的情景，我心中便涌起对家乡深深的眷恋，对自然的敬畏。愿这些可爱的小精灵，永远在家乡的天空自由翱翔，守护这片满是爱的土地，岁岁年年，永不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