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汉宜

春天万物萌动，生长的不只是草木，还有我那颗向往大海的心。这份渴望，就像长了翅膀笔直地朝着远方飞去。

从家乡的马头山出发，换乘汽车与火车，一路辗转历经二十五个小时的跋涉，我终于抵达徐闻海安港。原本，女儿订机票让我舒舒服服地飞到海南岛去。但我一心只想体验从大海上穿越的感觉，而坚持先走陆路，再转水路。

“呜——”汽笛长鸣，“公主号”渡轮如同一头钢铁铸就的骏马，昂首挺胸，劈开海浪，驶入琼州海峡。眼前的大海，广袤无垠，湛蓝的海水翻涌的每一朵浪花，都似在诉说着大海的故事。我站在甲板上，满心满眼都是大海，兴奋得有些忘乎所以。可没过多久，头晕目眩之感袭来，身体也随着船身摇晃站立不稳。好在身旁的老乡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我，笑着说：“晕船了吧？我扶你到船舱里坐着，小心别掉进海里！”

在船舱内，老乡热情地安慰我：“第一次坐渡轮过海吧？别担心，这是心理、视觉和前庭感觉等多种生理因素引发的连锁反应。多坐几次就习惯了。”我在家乡笑话过那些晕车的人，哪想到自己也晕船。休息了半小时，感觉精神好了些，我就忍不住走出船舱，趴在船舷边的护栏上，继续欣赏大海。渡轮稳稳地前行，身后留下一串洁白的浪花，引得一群海鸥欢快地追逐、嬉戏。远处，军舰疾驰而过，执行着巡航任务；渔民驾驶的机帆船，就像一片片轻盈的树叶，在海面上飘荡。如此美景，让我不自觉地哼唱起范哲的诗《去看海》：“我喜欢一个人去看海，静静地面对一片蔚蓝，仿佛所有烦恼和忧伤，转眼之间全都忘怀，那一望无际的大海，洗去了多少的无奈…… ”

正沉浸在歌声里，突然，一个沧桑却激动的声音传来：“啊！海南岛！六十多年了，我又回来了。记得那年，为解放海南岛，我随中国人民解放军从雷州半岛灯楼角出发，历经波折，艰难渡海，三月六日下午，在琼州海峡白马井附近排浦以北的超头湾抢滩登陆，打响了解放海南岛的第一枪。那时我们坐的都是小木船，现在都换成大渡轮了，真是今非昔比啊！”我扭头望去，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眼中满是感慨与激动。

能在第一次渡海时，遇见这样一位解放海南岛的英雄，我深感幸运，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不禁向他投去崇敬的目光。

夜海上，红色的航标灯闪烁着，为“公主号”渡轮指引着前往海南岛的方向。我却希望渡轮能开得慢些，甚至永远在海上航行。因为我的心，早已被大海深深吸引。大约一个半小时后，渡轮行驶十六海里，横跨琼州海峡，停靠在秀英港码头。若不是工作人员催促，我还舍不得离开，一直回望那片大海······

那次看海，竟成了我命运的转折点。此后，我与海口结下了不解之缘，在那里工作、生活了十几年。那些年，往返内陆与海口，除偶尔乘飞机，我大多选择海上渡轮。我固执地觉得，只有这样，才能真切地拥抱大海，感受它每一次的潮起潮落，捕捉它留在我记忆深处不同的模样。

记忆中最深刻的，是一次拂晓乘渡轮回家时看到的海上日出。起初，海平面下有一团若隐若现的红球，缓缓上升，渐渐地，将海水染得通红。直到它完全跃出海面，我才看清，那是一轮喷薄而出的朝阳。刹那间，朝霞布满天空，海水与天空都被染成绯红色，这壮丽的景象，给了我极大的视觉冲击。原来大海的清晨，美得如此震撼人心，直接美到了我的心坎里。

大海，不仅是自然景观，更是心灵的归宿，思想的导师。闲暇时，我总爱去海边。有时，躺在柔软的沙滩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感受轻柔的海风，任潮水悄悄涌来又默默退去。有时，沿着长长的海岸线漫步，捡拾被潮水冲上岸的贝壳和海螺，它们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有时，走进椰林，与椰树“对话”，若是碰到谈情说爱的情侣，我会悄悄绕道而行，或是送上一句祝福。有时，投身大海，与海浪嬉戏，那一刻，大海既像温柔的母亲，给予无尽的包容，又像严厉的父亲，教会我勇敢与坚韧。

我常常站在假日海滩，面朝大海，放声高歌。大海啊，你如此伟大，相比之下，人类是多么渺小。你以宽广的胸怀包容人类，赐予我们无尽的资源，地球离不开你，人类更离不开你。当我大声朗诵曹操的《观沧海》和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时，内心汹涌澎湃，为祖国壮丽的山河感到无比自豪，也深知我们当胸怀远大志向，为人类谋求更大的幸福。

几年前，我离开了海南，告别了大海。但大海的模样，早已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无论时光如何流转，那段与海相伴的记忆，始终清晰如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