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梅花
树那么绿,是因为天那么蓝吧。天那么蓝,是因为太阳。时间不可能停留在某一个季节,就像季节不是一个模样。可我,却喜欢金海河畔的秋。
金海河畔的秋,那么诗意,宁静。落叶,被风摇曳着,从树上飘散,没有了方向。轻微的“叭嗒”声,或卷或舒,等待它的将是寒冬的浸润,化之为腐土,或蚯蚓而食,或化作春泥。大自然的安排何其有致,有的花开了,有的花谢了。有的花,谢了还在星星点点地开。有的叶,冬天来了也不落。花有花的颜色,叶有叶的洒脱。开着就开着,落了就落着。从春到秋,似乎就是为了盛开的繁盛,和落下瞬间的飞旋。如果万物安排有序,季节变化有致,随序而喜,尚安。
树在水里的影子,和太阳掉进水里一样好看。野菊花开的声音有些暄哗,闻声而至,瞅见几只忙蜂,来回穿梭。洗衣棒敲在河岩上,回音也大,“梆梆梆……”惊起一条大鱼,“嗵”地一声,跃出水面看看,迅速不见,留下满目涟漪,淡淡漾开……
高耸的大楼,云集着迁徙的人家,却没有移走这些烟火人间的物件儿。还有习惯了的烟火习俗。庸城的人,总是傍河而存,与河相依。河水的柔情,河水的宽泛,是少不得这些背篓、棒槌、衣桶、鞋刷,甚至是七八棵小菜,八九个萝卜,随意在水里荡漾几下,心里便清澈了。一个招呼,两三句寒暄,心里便微笑和宁静了,微笑如惊飞的水鸭,宁静如水中纹丝不动的钓鱼杆。
澧水河的风景一直是这样——晨钓、洗衣、漫步、跑步,听喜鹊在枝间喳喳,看鱼儿抬起水面在河里留下的涟漪,闻草中虫鸣,观天际曙光。天门山永远是仙山,不一会儿就起云了,云在升腾,和霞光相接,分不清是云还是霞,那是太阳,太阳要出来了。 金海河畔最振憾的风景,便是看到曙光。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到泰山看日出了。在金海河畔,当太阳喷薄而出的瞬间定是令人振憾无比的。那一瞬间,天地只有眼前初升的太阳。没有去泰山,也能感觉到太阳初升时的气势浩大。天空的红云,不,红霞,在天际一片一片,一层一层,呈扇面铺洒,氤氲、漫延……远处的天门于山朦胧中披上一片霞衣。那便是黎明前的曙光,天门山之所以秀拔俊美,是因为吸尽天地之精华,沐享天地之恩泽,成为庸城永恒的标志。
曙光属于清晨,金海河畔更多的时候属于水边。水边,一双眼睛,在对我看,那是一匹马,静卧河边。一条船,漂在水面,不是曾经的渡船。一只背篓,装满了菜,立在台阶,它们都在等待主人。只有水边那些石,散落在岸草间,它们是不是从老南门口河对岸的鹅卵石滩移过来的?这样的石头,是鹅卵石了。它们被流水磨走了棱角。或大或小,或圆或方,或长或扁,或多或少地散落着。石头无言,任岁月磋跎。那些曾在鹅卵石滩上高一脚浅一脚赶船的人呢?那些长长吆吆的“船——佬板儿……等哈儿哎……”喊声呢?散的散了,远的远了,靠的靠岸了,长长的码头斜坡,渐渐消失出庸城的视线,那些上船下船的人,熙熙攘攘地渐渐走散。那长长的河街,古朴的南门街,那些七拐八弯的小巷,或许,都属于岁月的尘烟,渐渐飘散。也或许,已成为心底某一个角落的一处闲愁,空牵挂。
曾几何时,桥取代了船,公路取代了草滩,岁月便只留下乡愁,伴澧水悠悠,伴野菊鹅黄。金海河畔,似乎成为我寻找乡愁的地方。尤其是秋。
金海河畔的秋,唯有野菊花是最美的。野菊花的开放,远近高低各不同。唯有那种纯黄,让人感觉这是秋天的最后一抹璀璨的颜色。不比南瓜花,南瓜花从夏开到秋,还结了秋瓜,无意收摘。野菊花盛开,大概是为了让人们记住秋天这个美好的季节吧,它将是漫山遍野、没心没肺地开,多么通达的野菊花。
在野菊花的肆虐下,紫色的铁杆儿花儿便有些残缺了,但也是美的,它将在下一个秋天继续呈现它无可替代的美。因为它们都是菊,朴实灿烂。一个在早秋,一个在晚秋。俯身看菊。这便是残菊了吧。一朵,两朵,两三朵,三四朵,四五朵,六七朵,七八朵。秋深了,从初秋开到深秋,是还未开尽吧,所以残存,和其它草木一样裹满露水。那是最美的紫色,简朴静雅。
半山斜阳挂月影,草径残菊漾秋波。待野菊谢过,秋天就走了。在露水与朝阳中盛开的野菊,争先恐后地挤着。是盛开,或许也是告别。用最灿烂的方式,在它的深秋,在晨曦间,铺洒诗意。山间,悬崖,河畔,田埂,屋前,屋后,诗意丛丛,秋风绻绻……
野菊花是纯黄的,狗尾巴草便是枯黄的。当枯黄遇见纯黄,会成为暮秋的点睛。狗尾巴花儿永远是诗意的。由花成草的过程,是狗尾巴花儿的化茧成蝶,它衬托着秋寞和亮丽。失去季节的美是永恒的,季节拥有着永恒的花草,生生不息。这或许,是一种不离不弃,一种属于季节的从容?
我想问斜阳,想去追赶夕阳,夕阳却落山了,似乎是一下子滑落的。在靠近山的那一刻,渐渐隐没,留下或红或淡的云,在天空落寞。我想搜寻水鸭,水鸭游远了,划着人字形的水纹。来不及看清,它们已收起惊飞的翅膀,两三只,四五只在聚拢。天黑了,它们要游向何处?何处是它们的家?天空变得深蓝,远山显得静谧。水面映起华灯,这样的夜幕,会不会给鱼儿一个好梦?
问斜阳,为何悄然?欲语还休?望天门,何以竣拔?秀颀如斯?或许,有斜阳满天的眷恋,才会有朝霞升起的期待。山,那么远,竟在水里。水那么长,蜿蜒如镜。这样安静的河面,小野鸭又惊觉了。它们在远处嬉水,然后又惊飞。走下临水台阶,我感受到的是远离马路的喧哗,和两旁幽长的秋草廊,还有澧水河畔迎面而来的洁净空气,以及偶尔从身旁跑过的人和狗。我是否不停地惊动了几只小野鸭的嬉水和觅食?还是否惊动了河心蹦跳的鱼?它们飞远了,它们蹦进水里了,又留下无数涟漪,在水面调皮地一圈一圈漾散。斜阳远去,暮云散尽,留一片惘然给沉思的我。
啊,这水墨画样金海河畔的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