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钰伟(白族)
“腊月二十八,打糍粑又搅腊,还有小小的年猪杀”这句俗语,流传在张家界白族村寨 。
打糍粑对白族人民来说赶得上杀年猪般热闹。据说汉族打糍粑的风俗,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是老百姓为了纪念楚国大将伍子胥,而从事的一项农事活动。糍粑黏结成团,象征全家和睦团结。一家人围在一起打糍粑的过程,有了家庭团聚的氛围。糍粑口感香甜,喻示人们生活甜蜜幸福,这是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向往。糍粑成大小圆形,代表人们有缘,有喜庆、吉祥的寓意,吃着圆圆的糍粑也象征全家和和气气、团团圆圆、平平安安。
雪白的糯米糍粑上,用五颜六色画上花、鸟、虫、鱼或八仙、神童,甚是好看。糍粑是白族重大节日和嫁娶喜庆必备的礼品。每逢重大日子,白族必打糍粑,比如栽秧要打栽秧粑粑,割谷要打割谷粑粑,盖新房要有抛梁粑粑,老人过寿也必送寿辰粑粑。常言道“大寿必送羊(阳寿),送粑粑喜洋洋!”在多情的白族寨子,老人过寿,有多少岁的寿辰就送多少个粑粑。特别是拜年时节,白族人访友,最基本的礼物是送腊肉、粉丝和打糍粑。家庭富裕的,再加上烟酒等礼品。俗话说:“拜年拜年,粑粑上前。粑粑一对,荣华富贵。粑粑一双,稻谷满仓。”白族人拜年要背背篓,还讲究不能空手而归。主人先是盛情款待,客人告别时要给后辈红包,俗称“打发钱”。临走时,主人给客人的背篓里放上大糍粑,作为礼物回赠。
白族大糍粑还承载着爱情,少男少女结成朋友后,常以“粑”传情。有一首歌这样唱道:“八月中秋哥送饼,九月重阳妹送粑;不是朋友苛刻你,本是一礼还一礼。”相亲见面时,姑娘热情的给男友送十二对糍粑,其寓意为双方一年十二个月的相思之情。女方除了讲些客气话,还要唱歌:“二月栽花四月发,九月重阳妹送粑。舂得粗糙捏得丑,吃起好像吃岩砂。”男友高兴地接过糍粑,也唱起“夸赞歌”:“晓得你姐手艺精,盖过村寨几多人。粑上印起红花朵,吃在口里甜在心。”定亲时要送两个大大圆圆的定亲粑粑,一个就有脸盆大,吃的时候要分割成方形小块,寓意天圆地方。到了出嫁的时候,娘家要赶做“离娘粑”,也是十二对,每个都有碗口大,制作精美。其意为新郎新娘十二月生活美满幸福。
说到打糍粑,就不得不提到白族的“仗鼓舞”。白族最初的打糍粑的杵,是中间细、两头一般粗的木杵,与道具仗鼓一模一样,直到后来才逐渐改为更加省力好用的“丁”字形木锤。“劳动创造一切”,白族人边打糍粑边起舞,逐渐创造出仗鼓舞。打糍粑需要多人协作,一般都是好几户人家搭伙一起打。锤手打糍粑的时候,其余人就在旁边跳仗鼓舞,好不欢乐。打糍粑不只是一种劳动,更是一场欢欢喜喜的民俗庆典。
打糍粑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打糍粑时,先将糯米淘洗干净,浸泡一天使其充分吸收水分,后沥干放入甑子中蒸熟,再将熟透的糯米趁热倒入石臼中。这时候就可以开始捶打了,两个人使用木锤交替击打糯米。同时还要注意节奏和力度,以确保糯米能够被充分捣碎,变得黏稠。“金秋十月谷满仓,喜打糍粑庆吉祥。一声呟喝掀布盖,热气蒸腾香满房。三槌五槌七槌罢,力士歇手褪衣裳。四槌六槌九槌续,农夫失笑背倚墙。”“腊月寒冬多寂寥,呼朋唤友打粘糕。 千锤急烈池边醉,一股幽香缸里敲。”就是古人描写打糍粑的场景。打糍粑最关键的就是“打”,必须趁热打完。我曾尝试过和大汉对打,几锤就败下阵来。不是打不准,就是力道不够,几锤之后力气耗尽,手也酸了腰也疼了,汗也出来了,累!厉害的锤手一人打到底,我这种业余选手就得多人接力才能打完一场。糯米打好后就迅速取出来做糍粑,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厉害的锤手可以用木锤直接把糯米打到旁边的器皿里,没这技术就只能用手取了。刚打好的糯米可以直接吃,特别软糯可口。做糍粑把糯米揉成团,捏成鸡蛋大小。把米团整齐摆在桌子上,撒上防粘淀粉,压上门板,让妇女儿童站到门板上,蹦蹦跳跳,嘻嘻哈哈,载歌载舞。米团被压扁后就成了糍粑,又圆又薄。
附近山寨的苗族打糍粑和白族不太一样,他们捶打糯米用杵,全靠臂力,这样一比白族改进的木锤更省力。苗族装糯米用木槽,有时候承受不起壮汉的击打就破了。还有他们做糍粑不用门板压,只用手压,所以苗族做的糍粑更厚实。最后还要用粽叶或芭蕉叶包起来,使粑粑多了一份树叶的清香,代表了长长清清。
糍粑好吃,也易保存。春节做的糍粑,用清水浸泡在陶缸里,只要勤换水,可以吃到端午节,这都是劳动人民的智慧。老百姓还发明了各种吃法,一般以火烤为主,也可以油炸、锅煎、油茶或甜酒煮、青菜拌。每一种吃法都味美醇香,细腻可口,吃了还想吃。我最喜欢吃烤熟的糍粑,烤熟后还可以包上各种菜,酸菜、咸菜、土豆丝,各种口味各种组合,一点不输外国汉堡。糍粑吃起来方便,有时候出门办事回家饥肠辘辘,来不及做饭,烤个糍粑几分钟就可以吃了。有时候进山劳作,中午不方便回家,就带几个粑粑在山里吃。有一次村里人去送亲,路遇暴雨,只能找了个地方避雨。大家赶了半天路都饿急了,礼物中有一对结婚粑粑,脸盆大小,于是主家让众人烤一个吃,一个糍粑就饱了十几个人的肚子。
好的美俗需要传承。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白族人依然热衷打糍粑,这项传统在我们山寨已经延续了800年。很多人对糍粑的热爱也刻进了骨子里,特别是老一辈的人。我外公已经86岁了,在永定区药房给人看病。他对饭食兴趣不足,却对糍粑情有独钟,经常晚饭就是烤一两个糍粑充饥。他嫌弃市场的糍粑不香,托人专程从乡下买,每一天都离不开这一口。我父母也是经常烤糍粑当饭吃,吃得有滋有味,糍粑香!糍粑甜!小孩子偶尔吃糍粑也是赞不绝口,软糯香甜像吃零食一样,隔一阵子没吃到还会嚷:“爸爸,什么时候打糍粑呀?我都好久没吃了。”
“竹甑清烟庭院腾,臼石围转杵乡情。凉席满地糍粑密,糯米飘香到五更。”又近年关,老家麦地坪打糍粑的锤声飘进了我心田。昨天父亲给我打电话说,周末家里要打糍粑,我说:“这次我亲自上阵,一定要学会打糍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