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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04日

青石板街·泥巴巷

□宋梅花

青石板街、泥巴巷,在庸城老南门口,在我心里。

我常常很喜欢走出巷子看热闹。巷子有两道弯拐。走过青石板砌的小天井,迈过高高的木门槛,穿过外头第一个堂屋,踏上搁在大天井的一块长条石墩,随着石板被踩得“咕蹬”一响,脚便迈上对着天井的那扇木门。木门里便是黑咕隆咚的窄走廊。木门下面有一个小门洞儿,木门嵌在上面,糊满了雨水溅的泥巴印子,从来没关过,是出巷子的一条通道。

木门里的走廊往右拐了个弯儿,大概五六米远,得用手摸着板壁走出去。我从未看清过走廊的地面是啥样,总之是泥巴地吧。夏天打着赤脚走过,凹凹凸凸的小突起,不太平整,但也平整。黑漆漆的,但从未摔过跟头。走廊出来左走,便是通着街口的宽约三米的黄泥巴巷。右拐两步,是一个黑咕隆咚约两三米的浅巷子,那是隔壁院子临街的出口。

隔壁院子的那个长巷,我进去过。弯弯拐拐的,细长。穿过那小黑廊,要踩着一个很高的长石墩,才走下隔壁长巷的第一个四方小泥地堂屋。堂屋的两边,都是板壁屋,每家门口搁着块青石礅,地面黑亮黑亮。巷子往里,靠右边的板壁屋过道走,住着多户人家。巷中间有一个天井,和其它天井不同之处,是小天井中有口深井。井边很干净,堆叠着两三块从河里搬回来的大鹅卵石。每次经过,水井边总有人忙。洗菜洗衣服、冲刷尿桶的。空气中散发着马头肥皂的味儿,和尿骚气味儿。

站在巷口,眼前忽然就亮堂了,耳边瞬间也热闹了。巷内的安静和巷外的喧嚣是两个天地。黑呼呼的走廊带来的黑暗茫然感马上消失。那些边角破损的青石板街檐,像两条青色发光的线,包裹着街道,一直通往南门大码头,踩得青黝发亮。

巷口对面是卫官巷。左边是副食品公司门市。门市的两间铺子仍保持着原有的陈旧和古老。右边是供销店。巷口两边的木板墙,是左右两个门市的木板壁。

供销店卖着许多印花儿小手帕、白色黑色的棉线坨、布鞋、油纸大伞或油纸小伞,还有很多一排排摆在柜台上的各色花洋布,还有柜子上摆放的印花铁皮热水瓶和各种大小的白色印花搪瓷缸和瓷脸盆。供销社有三道门柱,每道门柱相隔三米。下班时,得把那些齐整而陈旧的木板条一块一块地斜插进门槽,再挂上一条“铁黄鳝”锁上,那些板壁门,便一排排站着,静静地等着天黑,然后在黑夜中守着店铺,守着青石板街。

副食品门市小一些,卖的酱油、盐、醋、白糖、菜油、煤油桐油等。记得那时店铺内摆着几个快有人高的大铁桶,胖胖的铁桶上有个弯管,弯管上有一铁柄,卖东西的人用手一压铁柄,里面的油就出来了。我经常拿着空酱油瓶冲出巷子对那几个卖货的阿姨说,打两分钱的酱油。后来买酱油的次数多了,我便发现,瓶里的酱油,不止两分钱的量。那时的木柜台儿,比我高,我买酱油时,得踮起脚尖。

从早到晚,这两个店铺门口街檐儿边坐满了卖东西的人。天晴时,弯下身子用嘴巴在青石板上“噗、噗”地吹几下,用手揩揩,再搁根扁担坐下。腿旁,摆着些背篓、箩筐。背篓和箩筐里放着些菜、红薯、桃子、李子啥的。有些人往青石板街檐儿下铺片块皱皱巴巴的尼龙纸,上面摆些自做的萝卜干、霉豆浆,放几把叶子菜啥的,然后一屁股坐在青岩板上,一五一十地开始守一天的生意。偶尔也会被铺里的营业员驱赶,因为挡住了门市的口子,挡着了想买货人的路,影响了店里的生意。于是人们就尽量往门市外有柱头的地方挤着摆,给门市上让出几条过道。只有在下雨天他们是不会受到驱赶的,下起雨来,青石板的街檐下全是水,人们便都不约而同站着或坐在门市里避雨,那时候,门市里卖货的人是不会说什么的,雨一停,他们又都会自觉地出去。

夏天的雨,快而温热,青石板一会儿就干了。冬天的雨,却让青石板街檐冷清许多。巷口自然也会冷清许多。住在南门口巷子的人都有一个习惯,就是站在巷口对着街上傻望,看人,看卖东西的,看走路的,看吵口骂街的,还看酒醉佬儿发癫的。经常是这个进去了不一会儿那个又端着碗慢慢腾腾走出来。

南门街巷子多,一条街的小伙伴们早已习惯了在青石板巷跑跑跳跳。从我家住的巷子,到对面的卫官巷、左下靠河方向的郭家塔巷子、南门口小学巷子。右下靠河的便河巷,大码头边的河街等很多大小不一的巷子。多为青石板铺就,也有泥巴巷。或者是一半石板一半泥地,长长旧旧。有些石板踩上去是空的,积存的雨水会让裤脚溅满泥水。夏天青石板会被晒得发烫,赤脚走在上面一下就会缩回来,乖乖的把凉鞋穿上。在赤脚感觉石板很烫的瞬间,又恨不得把脚搬起来走。有时懒得穿凉鞋,便像跳舞一样在岩板儿上蹦跳,三步两步便冲到家巷口。

从南门口一直走到码头,有一道长长的斜坡下到渡船处。渡船每天咿咿呀呀在澧水河上唱着歌,从不觉疲倦,是澧水河上的一幅画儿。渡船是当时最好的交通工具,当有一天航运公司开启了“哒哒”响的机帆船时,整个庸城都能听见它那刺耳的机械声。有一年人们纷纷跑到码头看新鲜,看那两根从渡口斜坡下面一直自动延伸缓缓传送到码头上面的机械滑动钢缆。或许,大码头的改变,就是从那“哒哒哒”的机帆船和机械运输钢缆开始的。它们逐渐取代了传统的渡船和人工拉车。

虽说南门口巷子多青石板多,最宽最多最齐整的岩板儿,数南门大码头。南门大码头石阶宽约七八米,高约几十米。码头两边下到第一层台阶处,有两头被磨坐得背上发光的石狮子。石狮子不大,雕刻得很精巧,身上的花纹和头边的鬓毛弯曲有致。身段刚好能容一小孩骑坐,右边石狮的一只耳朵已掉缺了,但不影响两只小狮子的威严和可爱。那些孩子从石狮子两边的青石板滑坡一个接一个滑下去,再叫叫嚷嚷地挤着跳着从下面台阶上爬上来,再顺着那早已滑得发亮的青石台阶滑下去,周而复始,乐此不疲。大码头的青石板台阶,成为一种莫名难忘的记忆。下河台阶分为三层,每层都有一个很宽的青石板歇台,沿石阶走下码头,隔水还有七、八米远的距离,想必修建这码头时,定是计量考虑得仔细的。南门大码头,成为远去岁月的画面,成为抹不去的记忆。

青石板街,泥巴巷,是南门口的岁月。萦萦绕绕,成了一扯就疼的绵绵乡愁。发亮的青石板街,踩得黑黝的泥巴巷和巷里人家飘出的缕缕炊烟,在巷内的天井,在青瓦间,慢慢袅绕、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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