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红色资源是一座精神的富矿，红色文化是一种时代精神的再现。当年，“要当红军不怕杀”的理念已经镌刻在三湘大地上，成为一种时代的浪潮。当年红军的故事没有走远，红军舍生取义、保家卫国、强国富民的最强音，奏出了新时代团结奋进、自强不息的悠扬乐章。

□谷俊德

桑植茅垭村有一句民谣：“杨云清，高又高，为三支枪，趴两年壕。腿瘫了，差点连老命都丢掉……”这句民谣说的是当年红军杨云清趴壕的艰难历程。

杨云清是茅垭苦竹溪人。贺胡子带陈培荫来茅垭建立红色革命根据地时，杨云清当了红军，任游击队大队长。1933年连队政委陈培荫从茅垭撤退，为了保留革命种子，部队交给杨云清三支汉阳造。陈培荫说：“云清啊，你是茅垭人，是个好战士。枪杆子里出政权，枪是命根子。你一定要把枪保住。再说，枪在人在，人死枪亡。你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啊！”

从陈培荫手中接过三支革命的枪，杨云清就感到危险一步步地逼近自己。

夜晚，杨云清背着三支枪告别妻儿，就朝村里向安培、余光栋家走去。

杨云清说：“现在给你们每人一支枪，这是红军的命令！”

余光栋和向安培说：“听你的，红军走了，你就是我们的首领！”

白军很快知道茅垭的红军部队撤退了，但茅垭里还有失散红军，还有人藏着三支枪。在那个白色恐怖的日子，“有枪就多了一份危险！”村里躲不住，杨云清他们就去趴壕。

趴壕是湘鄂西动乱年代人们生存的一种特殊方式。趴壕就是趴在深山密林的壕沟里，不露身影，过着见不着人的野人生活。

趴壕是艰苦的。杨云清三人选择对面山的鼻子岭躲着敌人的追杀。饥饿是常有的。三个人在山中又没有食物吃，只好吃野果树皮。寂寞是难免的。三个人有时偷偷看着熟悉的村庄，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但就是不敢冲下山去，呼唤亲人的名字。保护枪是重要的。三支枪，就是三件宝贝，落雨不能淋着它，天晴不能晒着它，下雪不能冻着它。三人抱着枪睡，有空就擦，把枪擦得亮亮的。可就是不敢使用它。哪怕看到对面的野鹿活蹦乱跳，一只只野鸡从身旁跑过，就是不敢放一枪，弄来改善伙食。“枪一响，就会招来敌人！这是纪律！”

终于有一天，余光栋走了，他的父亲饿死在床上。他借助解手的机会从壕沟里溜了，化装成从外面补锅的匠人回到家里去了。

向安培也走出了山。他忍受不了长期的日晒雨淋，忍不住毒蜂恶蛇的攻击，在一个大雨的晚上，悄悄走出去。

而杨云清走不出去。他手中的三支枪紧紧地拴住了他。而他的的双腿也因为长期趴壕，加上营养过差，又感受寒湿，两只腿瘦得像棉花杆，几乎不能动弹了。“可枪决不能丢啊！”陈培荫政委的话再一次在他耳边回响。

夜晚，杨云清突然警觉起来：“天啊！要是他俩中间有一个叛变，三条枪就有可能被敌人夺走！”杨云清连夜行动，拖着三支枪，开始朝对面的野猪洞转移。野猪洞离他趴壕的地方有四里路。可就是这四里路，杨云清整整爬了五天五夜。白天他只能边爬边用茅草遮掩自己的身子，以防被猎人或砍柴人发现。晚上他就咬紧牙关一步一步爬。他的膝盖磨穿了，血流出来。他拼命再爬，再爬，他用一个红军战士的坚强毅力支撑着他的行动。他成功了。当太阳从东方升起来的时候，他终于爬到了野猪洞，一个连当地猎人都不知道的隐藏的山洞，将枪整齐地放在洞壁。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枪响，杨云清从洞逢里往外面看，大吃一惊，好险！他前几天躲藏的那个趴壕点，有许多白匪在搜山。

一天半夜里，一个人背着一个大葫芦和一代包谷粥走进了杨云清的山洞。杨云清持枪一看，询问对方的姓名。来人是他的亲家谢吉武。谢吉武是一个猎人，时常在茅垭赶山。当然知道杨云清躲藏的地点。进洞后，谢吉武说：“幸亏你转移了，不然就吃大亏了！”杨云清问：“是不是向安培他们反水了 ？”谢吉武说：“不是！是团防队的刘平如嗅到这里来了！”谢吉武还告诉杨云清，团防队刘平如已经知道杨云清手中有三支枪，所以要高度提防刘平如。

谢吉武走后，杨云清将三支枪藏到山洞中的草木灰中。

春暖了，花开了。冬来了，雪飘了。杨云清守着三支枪苦苦度日。

一天夜里，谢吉武又深色紧张地走进岩洞，进门就说：“亲家，翻天了！今天六平如带领百十号兵冲进茅垭，将全村人集中喊话，说如果拿不到杨云清的三支枪，茅垭全村100多号群众全部枪毙，一个不留！这个六平如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你要小心啊！”杨云清听了，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知道全村人的生命都在自己手中捏着。

第二天中午，茅垭村的大山坡上，白匪开始搜山。当白军首领刘平如像野兽一样围攻野猪洞时，他们傻眼了，只见杨云清趴在洞前一个岩包上，守着三支枪晒着太阳。杨云清用轻蔑的眼光扫视着敌人。白匪一时间被镇住了!红军战士就像天神一般，视死如归！

杨云清被四个敌人抬到茅垭坪。刘平如组织行刑队准备将趴壕藏枪的杨云清枪杀。当刘平如看到躺在地上面如黄土奄奄一息的杨云清，突然动了恻隐之心，对匪兵们说：“算了！算了！别浪费老子的子弹了，这个趴壕的红脑壳都快病死了，走，回家喝酒去！”杨云清遭受了一阵毒打，却再一次逃过死亡的威胁。

杨云清被家人抬进寨。寨民送来了粮食。他的一个亲戚花高价从湖北鹤峰买回了四个麝香包和一些药材，专门请老中医看病。通过2年治疗，杨云清的腿慢慢开始走动了。再经几个周折，杨云清的伤被治愈了，还能参加劳动了。

“你为什么要交出三支枪？”有时忍气吞声的儿子们常问父亲杨云清这样的话。

“我是红军，护枪是我的职责，但这三只枪与全寨人的生命绑在一起，我就应该用它——换回全寨人的生命安全！”“啊哦！”儿子们明白了。若杨云清再死护三支枪，寨子被荼毒，那么他所犯下的罪恶远比他所犯下的纪律要严重得多！杨云清交枪了，甘愿以死相报，这正是一个红军战士在特殊年代在特殊时期为人民作出的一个艰难的抉择！

又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1975年，杨云清因病去世。他的儿子们按照他的遗嘱，将他安葬在他当年艰难爬壕的地点——野猪洞前，还立下一块小石碑，上面写着：“红军战士杨云清之墓”。

我到茅垭村采访杨云清趴壕的故事。一个姓刘的村民又说出了民谣：“杨云清，高又高，为三支枪，趴两年壕。腿瘫了，差点连老命都丢掉……”让我对老红军杨云清敬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