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汉宜

十年前，我申请到农村危房改造资金，在老家修建了一栋四扇两层的砖房。为了打造美丽屋场，我房前屋后栽种了十几棵桂花树。长势最好的，是房子东侧石缝中的那棵桂花树最让我宠爱。然而，好景不长，那场旷日持久的干旱，差点夺去它宝贵的生命。

这棵桂花树，虽然栽种在土壤贫瘠浅薄的石缝中，但当我每次回家抚摸它时，从未听见它对我有何抱怨，总是一个劲儿地悄悄生长，默默无闻地装点我的屋场。其树干笔直，像一位二八佳人，以无与伦比的优美轮廓和优雅的姿态，顶着一把枝繁叶茂的绿伞，兀自撑起了一片天地。我那时常常见到母亲养的那些鸡，一到夏天闷热的时候，最喜欢成群结队匍匐在它的树底下乘凉。

那年的旱情，从夏天一直延伸到初秋，长达百日。河床干涸，树木枯死，气候特别炎热。那段时间，我因为担任县城某个住宅小区的物业项目经理，忙于管理小区的事务，整天为绿化带的树木花草抗旱，而忽略了老家那些桂花树了。直到一个月以后休假的那天，我才火急火燎地赶回去探望它们。

老家的土地，是农村老班子说的那种“大土地”，黄泥，很厚，耐干旱，果然名不虚传。当我回到家一看，其它的桂花树在如此严酷的干旱天气折磨下，青枝绿叶在空中仍然彰显着生命力的顽强性。只有栽在屋东头石缝中、我最看好的那棵桂花树正在遭受残酷的磨难。它无奈但又很倔强地低着头。树身除了顶部枝条上的叶片青绿而外，周围枝条上的叶片都已泛黄干枯，像野火烧过一样，美女变成了黄脸婆。我看了，心一下子沉到谷底，一屁股瘫坐在地。埋怨道：“它们都好好的，你怎么就熬不过去呢？”正在我为它哀其不幸 ，肝肠痛断之时，老妈来到了我的身边，直言不讳地我说：“儿子，只怪你不该把这棵桂花树栽在石缝里，土太薄，底子又全是岩石，旱情太严重，晚上它也扯不到一滴水分啊！”

面对这棵心爱的桂花树，我本想把老娘当作“出气筒”，发泄一通她在家没有照顾好它的言论。但一见老娘十分苍老的模样，还有她说得在理的话语，我把所有的怨气都吞进了肚里。

记得当初栽这棵桂花树的时候，妻子曾提过反对意见。现在想来，还真是自己糊涂。虽然这棵桂花树先前长得好，都是搭帮那些年风调雨顺老天爷的福气。现在碰到了这样的坏天气，又加上我全家出门在外，母亲年迈，没人照顾，哎！就落得如此境地。早前，我要是听取老婆的建议，也不至于给这棵桂花树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可事以至此，唯一的办法，我要尽快拯救它，死马当做活马医。

任何一棵树都要经历风霜和岁月的沧桑，才能长成一棵大树。我坚信这棵桂花树的生命力是顽强的，因为它尚有一线生机。于是，我便从厨房接出一根水管，利用假期，每天清晨浇水侍候。临走时特意交代老妈，说：“妈，猫有九条命，树有十条命。相信我，这棵桂花树绝对不会死。我拜托您，如果老天不下雨，你每天早上洒一次水，地面要湿透。记住，太阳下千万不能洒，不然地里的热气，会把它活活‘气死’的。”

“儿啊！我老了，腿脚不便，提不来水，如果你早接好水管，树就不会晒成这样了。现在好了，我就按你说的做，你放心好了。”

听妈这样说，我忽然明白和理解了她的苦衷。她一个八十岁的老人，留守农村帮着我们几兄弟看家，又种了一亩多旱地，农作物抗旱都忙不过来，哪有体力顾及一棵树？这大热天，她把自己照顾好就万福了。

返城上班后，我心里像惦记母亲一样时刻牵挂着那棵桂花树。最近怎么样了，叶片返青了吗，老妈没忘记洒水吧？便每天给老妈打电话询问。妈说：“还好，已经干死的枝叶不可能回过来了，没有干死的还鲜活着呢！它不会死的，老妈天天侍候它着呢。”在电话里头，听老妈说的话很有底气，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

那年，立秋以后慢慢腾腾下了一场雨。我暗自窃喜，这下好了，桂花树有救了。为了它，我专门回家探望。老妈一见我就开玩笑说：“回来了？比老娘还上心吧！桂花树死不了啦！”

我来到桂花树旁，细细打量，禁不住深深感叹，好险啊！它好像刚从鬼门关回来似的，整个树身三分之二的枝叶全部死光，剩下的三分之一还挂着绿叶，似乎在庆贺一场生命的洗礼和涅槃，在骄傲地向我微笑呢。我抱住老妈连连称谢。

这棵桂花树，经历长久的旱情，又度过了漫长的萧杀之秋和凛冽寒冬，到了来年春上，便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棵桂花树和人一样，它能够从死亡线上逃出来，真是一场让我为之动容为之唏嘘的生命奇迹。为了让它无忧无虑的快乐生长，恢复先前的气势。每当休假，我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心照顾它。为它掊土拢堆，剪枝修叶，施足底肥。夏天来临，我汲取前车之鉴，尤其是进入三伏天以后，便对这棵曾经饱受“旱罪”折磨的桂花树格外关注，随时准备抗旱用水，把它当作宝贝一样尽心呵护，让它成为一处最美丽的风景。

至今这棵桂花树健康快乐的成长着，每到中秋，“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