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咏柏

接连下了几天暴雨，溇水漫过河堤，像刚出笼的野兽，咆哮着向新坪村扑去。不少村民家开始进水，来不及撤离的人们，只得跑到楼上等水退，或者等人前来救援。

苏芳的家在村子西边，地势更低，一楼已进水多时。苏芳领着女儿小洁躲到二楼，站在窗前瞅着不断上涨的洪水发憷。

“要是爸爸在就好了。”

女儿的话让苏芳更添了一份愁绪。

苏芳和老公李忠是在沿海某城市打工时认识的。一个炎热的夏日，苏芳跟几个工友到公园大湖里划船嬉戏。玩得兴起，小船左摇右晃，苏芳不慎落水，旱鸭子一般在水中扑腾。苏芳不会游泳，船上的工友也不会游泳，一时间吓得大家连呼“救命！”

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一个矫健的身影“扑通”一声跃入湖中。只几秒钟，那人游到苏芳跟前，成功将她救起。就是那天，苏芳认识了李忠，并对他一见钟情，两人很快陷入了热恋。

谈婚论嫁时，苏芳爸希望李忠能入赘到他家。苏芳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是爸一个人把她拉扯大的，加上家里就她一个独生女。当爸提出这个要求后，苏芳觉得合情合理，给李忠做工作希望他能够理解。李忠在家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哥哥几年前已结婚生子，他自认和苏芳情深意厚，于是不顾家里人反对，毅然嫁到新坪村作了上门女婿。婚后的日子甜蜜而幸福，第二年，女儿小洁出生了。

有了女儿后，苏芳和李忠就留在了新坪。苏芳在家里照顾孩子，操持家务，李忠和爸一块侍弄庄稼。种庄稼辛苦，还不挣钱，李忠提出想出去打工。苏芳没同意，她不想夫妻分离，还怪他吃不得苦。大热天，忙碌了一天的李忠去溇江游泳祛暑，想带上女儿教她游泳，说学会了游泳，以后万一落水了至少能够自救。苏芳怕出意外坚决不答应。再后来，李忠和爸上山捡枞菌，爸被毒蛇咬了。李忠将他背回家但没能救活，苏芳怨他回来晚了耽搁了救治对他一顿数落。李忠心灰意冷，办完爸的丧事，他对苏芳说：“我想，咱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

第二天，李忠离开新坪，进城当了一名美团外卖骑手。

“妈妈你看，水越来越深了，会不会淹到二楼哇？”女儿害怕地说。

整个新坪村一片汪洋。望着洪水中翻滚浮沉的树木杂草、衣物家什，甚至鸡鸭狗猪等，苏芳也是紧张万分，但她只能强壮镇定，搂着女儿，不停地安慰她，叫她莫慌，说洪水很快就会退去的。

几分钟前，苏芳接到村干部的电话，说救援队正从县里赶来，叫她们待在高处，不要乱跑。

“要是爸爸在的话，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女儿嘟着小嘴说。

李忠走后，苏芳觉得家里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她这才感觉到这个男人的重要。回想起这些年他对这个家的无私付出，苏芳意识到是自己的自私与偏执伤害了他。比如，李忠想出去打工，还不是想为家里多挣点钱？李忠想教女儿游泳，还不是希望她有一天万一落水了至少可以自救？而爸被蛇咬伤他把他背回来，那么远的路，他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湿透筋疲力尽，她不仅不体谅他还怪罪于他实在没有道理。细细想来，这些年尤其有了女儿后，她确实忽略了他。比如去年，他提出带着孩子去他爸妈那过一次年，想到爸一个人在家过年会孤独她便一口拒绝了，看到他失落的表情也没及时安抚他……哪怕自己这么对他，他也很少跟她计较。即便是现在，每个月他还将工资转给她……当初，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我怎么就没替他考虑过呢？此时此刻，往事电影镜头般在苏芳脑海里回放，让她无比自责，无比后悔。我和他，还有将来么？如果有，我一定好好珍惜他，再不能让他受委屈！

洪水涨到二楼，不久漫过苏芳的腰际，她只得抱起女儿。小洁搂紧妈妈的脖颈，抿着嘴唇，神色慌乱。就在苏芳无计可施、无能为力时，小洁突然指着前方，激动地说：“妈妈快看，有个人朝这边游来了！”

苏芳抬起头，定睛一看，十几米外，一个身穿黄色衣衫的人，两手抓着救生圈，正奋力朝这边游来。那个人越来越近，女儿看清楚了，欢呼雀跃道：“哇，是爸爸！太好了，妈妈，爸爸来救我们了！”

一时间，苏芳的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