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长吟

湘西州和张家界是民族地区、革命老区、著名的旅游风景区，是民族文化、红色文化、绿色文化的独特性同时存在，是湘西文学创作得天独厚的优势。把湘西故事融入到民族文化、红色文化、绿色文化中，决定了湘西还将会涌现沈从文那样的大作家，绽放出震撼世界的大作品

近百年来，湘西文学六代繁盛。代表作家是第一代田星六、第二代沈从文、第三代孙健忠、第四代黄永玉、第五代蔡测海、第六代田耳，兼第五、六两代风骚的是彭学明。他们连缀起百年繁盛的湘西文脉，以忧国忧民的思想、救世济人的抱负，故土难离的情怀，奠定了文学湘西书写与社会、历史、人生、故园紧密关联的传统。湘西文学创造了14种创作模式，即田园牧歌的湘西、民族的湘西、幸福的湘西、诗性的湘西、历史文化的湘西等。

6月23日至6月30日，笔者主动请缨，受省作协领导委托，在张家界市、湘西州做了为期一周的文学调研。六代名家和14种湘西文学书写模式的创造者，其90%以上是走出了湘西的湘西作家。那么，湘西本土文学应该如何高速高质地发展繁荣？此问题成了本次调研的中心问题。

一、实力派作家和近期竞争力雄强的作品

罗长江的《大地五部曲》被谢冕、秦兆基等大家誉为“大地的伟大交响曲”“与世界散文诗经典相颉颃的作品”，可惜未摘“鲁奖”桂冠。第二届土家族文学奖得主刘晓平，其散文《奇山异水张家界》被收录中学语文课本。同时，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中国作家出版集团、《民族文学》杂志社在中国现代文学馆举办了“刘晓平散文研讨会”。诗人刘年曾获人民文学年度诗歌奖、华文青年诗歌奖、毛泽东文学奖、芳草杂志双年十佳诗人奖、长江文艺双年奖、诗集《世界所有的秘密》获国际诗歌节诗集奖等13个奖项，可惜未获本届“鲁迅诗歌奖”。龙宁英的苗族题材小说，获十一届骏马奖，《巴代》获评2023年湘西十本好书，现正在写作长篇小说《巴宝朵》，当很有冲击力。被省广电厅授予“湖南最美读书人”称号的黄挺，继先秦文化散文集《头颅中国》打响后，写秦汉文化的系列散文正在出版中。他的文化散文以史料的典型、真实、思想的穿透力、语言的哲理与诗意，有别于余秋雨以来的文化散文，自成一格。石绍河的散文集《大地语文》获得了自然资源部作协第五届“宝石文学奖”。另有梁书正、王爱已是省作协签约作家。

此外，值得关注的作家还有很多，如向启军（吉首）的长篇写了七、八年，很有毅力。刘萧（凤凰）的长篇《灵面》《战争之尘》，有心冲刺“茅奖”。吴雨辉（凤凰），他的小说诗歌都很有潜力。于怀岸、黄光耀、黄青松、吴国恩以及写电影剧本的张冀，手头都有份量重的作品，只是没拿出来。米米七月的艺术感觉好，读大学时便以小说走红网络，曾获湖南省青年文学奖，现为生活奔忙，五年后将重操旧业，转身文学创作，可望有好作问世。

湘西是革命老区，却尚无宏大的红色叙事与之匹配。桑植的王成均正在写桑植红色历史著作，建议眼光不要只局限于桑植，去湘西州党史办的“红色图书馆”阅读大量红色资料，开阔眼界，可望写出更加宏大、厚实、深邃的冲击国家奖项的作品。

二、个人经验与地方举措

湘西本土作家积累了丰富的个人经验。深入生活的李康学，大半辈子都活跃在湘鄂川黔的热土上，写出了近千万字的湘西历史和红色作品。王成均的《桑植红嫂》，写作对象家庭获得了“全国最美家庭”称号。回避民族性、追求普适性的田耳，在凤凰本土的创作，特别重视描写生活细节，作品丰腴有味，与老李准的创作理念相通。刘年不关注民族性和地方性，追求作品的生命感，他的诗歌备受广大读者欢迎。罗长江、刘晓平的张家界大地书写等，都为湘西本土文学创作提供了好的经验。

地方政府和相关部门出台了繁荣湘西文学创作的有效举措。

在新冠疫情前，张家界市文艺奖金100万元，其中包括每年一次的《张家界市文学激励奖励制度》、每5年一次的《张家界市文学艺术成果奖励制度》、每两年一次的《张家界市美术书法摄影双年展览奖励制度》，涵盖张家界市文学艺术各门类和十六个协会、学会等。2024年，张家界市委、市政府出台《张家界市文学艺术奖励办法》，市财政每年支持80万，用于全市文学艺术人才及作品的相关奖励。比如，张家界文艺家成为中国作家协会及中国文联下属国家级文艺协会会员，每人奖1万元；文学、影视、舞蹈、美术等作品获国家级奖励，每个奖项奖10万元；张家界市文联还与景区联合，设立20万元奖金不等的几种张家界旅游征文奖等。

湘西州委、政府对文学非常重视。把田耳、王爱、于怀岸、黄光耀、梁书正五位文学创作成绩优异的作者先后调进事业单位，在体制内安排正式工作；创建了政府文学大奖“沈从文文学奖”；除了参照省作协的奖励办法，发表在国家和省级报刊上的作品，州里再奖一次；州文联、州教体局、团州委合作打造、设立了“全州校园文学大赛奖”。比如，钟运军的电影《云中岗亭》获省五个一工程奖，奖金8万元，州里再次对其奖励。

古丈县作协主席、诗人张梅琼写诗歌，她创办的“半亩方塘”文艺茶炉，又名作者之家，已举办了71场沙龙活动，成为了吉首市的文化地标，当地作家的心灵家园。

三、两所大学中文系与地方文学的血肉关系

湘西州文艺评论家协会于2006年成立，设在吉首大学文学院，主席分别由副校长张建永，中文系主任田茂军，沈从文暨湘西文艺研究所所长、首席专家何小平担任。州文联每年拨给评论家协会2万元经费。张家界市文艺评论家协会设在张家界学院，由院长简德彬担任主席。

大学的评论研究力量雄厚。两所大学的中文系（含研究所），每年都为当地作家的创作书写评论文章，举行各种研讨会、作品分享会、座谈会、唱诗会等沙龙活动，许多老师都编辑了个人的“本土作家评论集”。吉大中文系和研究所建立了沈从文保靖陈列馆、沈从文芷江旧居陈列馆，今年将编发《沈从文创作100年》《沈从文评论100年》，同时拟建沈从文在沅陵陈列馆，将沈从文研究与旅游开发相结合，转化为生产力，助推乡村振兴。

四、问题与诉求

最大的问题是后继乏人。据由湘西州文联、作协与吉大沈从文暨湘西文艺研究所共同完成的《关于35岁以下青年作家创作情况的调研报告》指出，湘西州35岁以下青年作家，因生活压力大，导致目前创作队伍日渐缩小、作品少、高质量作品犹缺、文学影响力弱，且80后的作家中几乎无人写长篇小说。张家界市的文学创作也以诗歌散文见长，写长篇小说的作家很少。

诉求：一是建议通过办班、作品扶植、资金、向民族地区倾斜等方式对青年作家进行写作扶持。60后退休作家还提出，他们正处于成熟和兴盛的时期，一般情况下，年龄限制应大大放宽，关键看作品。二是地（州市）、县一级文联和作协的主席、常务副主席、秘书长，大多由权力部门或实体单位的负责人兼任。故请求组织部门批准，在他们从公务员身份、职务上退休后，对其在文艺单位的兼职负责人身份延期去职。

五、本土文学创作的重心

近十多年间，出现了一个“回避民族性、追求普适性”的创作风气。这不是一种思潮，而是一种张扬自我个性的艺术选择。这些民族意识不同的作家发挥各自的优势，写出了非常优秀的作品，成为了著名作家。去民族性是艺术路径，不宜作为理论命题论证对错。追求普适性的少数民族作家作品依然还是民族文学，这些作家身上潜藏着浓浓的民族性。比如，田耳住在一所偏僻、荒塞的老房子里，人称“鬼屋”的处所。他不仅不害怕，还非常喜欢。他的血液中是否有湘西巫鬼文化或泛神元素？因而天生地亲近大自然、愿与所谓的“神鬼”为近邻呢？湘西几个50、60后作家很有个性，作品具有穿透力。其中有一位因拿板凳打人坐了牢，在牢房里写出了不错的小说，这和在监狱里写《囚歌》的叶挺，是同一种性情的人。的确，湘西的武人也有文人浪漫多情的一面，陈渠珍就是一个代表；湘西的文人也有武人刚强血性的一面，黄永玉在学生时代就颇有拼命三郎的味道。这就是湘西作家的人性特点与民族性格。所以，民族性、民族特色是民族文学一个永恒的课题。

湘西州和张家界是民族地区、革命老区、著名的旅游风景区，是民族文化、红色文化、绿色文化的独特性同时存在，是湘西文学创作得天独厚的优势。把湘西故事融入到民族文化、红色文化、绿色文化中，决定了湘西还将会涌现沈从文那样的大作家，绽放出震撼世界的大作品。

推动湘西州的文学创作，四个阵地的作用不可忽视。一是《团结报》和《张家界日报》。90%以上的湘西籍作家（如张永中）的处女作都是在《团结报》上发表。多年来，该报上宣传湘西文艺名人的《对话名家》《名家访谈》专栏一直延续，未曾间断，并且曾将23位“对话名家”的文章结集，由湖南文艺社出版，进一步掀起了湘西文艺热潮。《团结报》记者欧阳文章（现任职州委宣传部）专评湘西文艺家的40多篇作品结集为《湘西文艺汇评》出版，被评为2023年“湘西十大好书”，推动湘西文艺发展。《张家界日报》文艺副刊“澧兰”专版坚持办刊二十多年，刊发了大量原创力作，每年都有多篇佳作在国家级、省级副刊作品评选中获奖，在湘西文学创作大环境中发挥了独特作用，在培养、团结湘西地区作家、巩固和扩大文学界参与政治和经济建设作用等方面，作出了重要的贡献，被赞为“副刊不‘副’，参天大树”。二是《神地》杂志，自1989年创刊以来，迄今已发行137期。它是湘西文学的摇篮和阵地，也是湘西文学的展览平台。《神地》杂志对培养湘西作家、繁荣湘西文学发挥了持久、难以估量的作用。三是湘西州中共党史办创办的《湘西人·湘西书屋》《红色图书馆》，收集了湘西少数民族和地方文化大量而系统的历史资料和文学作品，对创作湘西红色文学巨著，提供了充沛的、激发灵感的资源材料。四是张家界市文联创办的《张家界文艺》，促进了张家界本土文艺的繁荣，作用越来越显著。

（作者系湖南省作协创研室原主任，湖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原名誉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