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辉

走进张家界的一家茶馆的雅座后，我才意识到，一向好茶的我原来却只是一个“吸泉灌蒿莱”，举杯便一饮而尽而不暇辨味亦不谙茶道的俗人。

及至我们坐下，身着华丽民族服饰的土家少女便含笑蹲下，向我们问好，室内便顿时生出几分家的温馨。只见一把竹茶镊在她的柔媚纤巧的舞动下，九只鸡蛋般大小的土陶杯便中规中矩地分三列排开。伴着古乐的舒缓的流淌，那些精致而小巧的茶具，诸如壶、杯、勺和铲在她的手中就有了灵性，有了生命。行水流云似的飞舞，如一把利剑挥洒在侠女的手中，又似一管竹笔游走于才女的手下。这让我们全都瞪大子双眼，不得不屏气凝神，安然打坐，欣赏她表演一曲茶之舞、茶之梦。

壶是透气的紫砂壶，水是清冽的山泉水。土家少女起身拿一只长嘴壶放于右肩上，再缓缓地蹲下。她这一下蹲动作让我猛然想起了安格尔的那幅著名油画《泉》，经典至极。少女手一斜，就有一小股细长的水流准确无误地注入紫砂壶，这情形让我深入理解了什么叫“行云流水”。

“这一招叫‘高山流水’，茶经过冲击在壶中均匀地翻滚，泡出来的茶才香甜可口。”说完，她便拿起紫砂壶每只杯子点一下，“这一招叫‘韩信点兵’，一杯一点头，表示对大家的欢迎。”

我们正想举杯痛饮时，她连忙劝阻我们说：“大家先别忙着喝。我们品茶时，首先要观其色，色泽清亮者为上品；再闻其香，香气醇厚者为好茶；最后才分三口喝下，这就是为什么‘品’字会有三个‘口’的原因。当然，这样的品茶是不能解渴的。但却能让我们口舌生津，口中淡茶的清苦味，再由苦生甜，回味无穷也。大家不妨这样试试，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一试，茶果真像她所说的那样先苦后甜，清亮而芬芳的茶顿时让我们有薄醉之感。

“这茶有点苦！”

“对，这就是‘甘露茶’的特色，它不但能止咳化痰，清心润肺，而且还能防预和治疗气管炎，对抽烟喝酒的人最为有益。”

“小黄，你不是正患着‘气管炎’么，多喝喝这茶兴许有用呢！”同事的打趣让大家开心地一阵哄笑，气氛变得一下子好不热闹。

笑声未落，土家少女又将家杯子重新排列成行，拿起紫砂壶一步步带过，杯中的茶满而不溢。“这道茶叫‘关公巡程’，还算形象吧！”这次茶仍要细品。

在这近于繁琐的品茶之道面前，我得谦虚地承认我是个粗人。我既不懂茶的优劣，也难得一次这样的品茶的机会。我只好按照土家少女说的要求去细细品味，果真就品出了茶的清冽和醇厚，品出了茶与茶之间的差别。这是一种美妙的、难以言传真的感觉，这感觉让我觉得惭愧。原来，天天少不了茶的我根本就算不上是个茶人，半个都不是。

泡第三道茶时，土家少女在每只杯子上点了三下。“这道茶叫‘凤凰三点头’，表示对大家光临的感谢和敬意。”我们又只得举杯分三小口慢慢品下。

“我们品的最后一道茶叫‘游山玩水’，祝愿大家在张家界玩得开心！”在古筝那悠扬悦耳的旋律中，土家少女手中的紫砂壶随意地游走着，注满每一只空杯子，像在用一支彩笔轻松而惬意地涂抹、点染一幅泼墨山水。

在我们的一阵长吁短叹后，土家少女用同样的方法为我们表演了云雾茶、天柱剑和虫茶的品茶之道。我们不但品尝了茶的美妙，还知道它还具有补血提神、健胃益脑和去湿降脂的作用。只是像我等匆匆而过的食客和在滚滚红尘中忙碌奔波的饮食男女，是不可能有太多的机会像这样访茶问道的。我也难得在繁忙紧张的工作之余，有从容而恬淡的心境去体会这份闲情逸致。我等喝的茶只是一泡即喝的“平民式”的俗茶，我觉得这样的俗茶泡起来才更方便、简洁，也才更加接近生活的本真和人生的内质。

在去天子山的途中，我一直在回味这几道茶的滋味。也于是想到了许多关于茶的名人轶事和诗词歌赋，继而也想到了人生和心境的关系。实际上，品茶品的就是一份美妙的心境和人生的况味。我只觉得茶如人生，人生如茶，有时是“甘露”，清冽中略带苦涩；有时像“云雾”，让人回味悠长；有时如“天柱剑”，温和而醇厚；有时又成了“虫茶”，越品越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