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甄钰源
当你在一条陌生的河边、一座陌生的山中,心里无端地滋生了向往、憧憬,并且将身心融化于这山水之间,乐不思归。我想,这就是宿命。
六耳口于我,便是如此。这个位于桑植县沙塔坪乡的小村庄,就藏匿在澧水河畔的大山中。澧水在这里拐了个大湾将她与俗世分隔开来。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六耳口的震撼。彼时的朝霞正抚摸着水面,波纹一圈圈地漾开,宛若土家幺妹风情万种的微笑。那一片茂密的河柳,拂着唐诗中赠别的柔枝,与河岸上吊脚楼里飘出的炊烟缠缠绕绕,让一些久别重逢的词汇在我嘴里反复咀嚼……
这里拥有着绝美的河景和璀璨的星空。春天的时候,你可以呼朋唤友踏青赏花;当炎炎夏日来临,你便可以下河和鱼儿们一起戏水;秋天,你又可以沐浴着稻香枕着金黄的苞谷棒子仰望星空,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冬天,就窝在火坑边和打渔的老汉们一起喝酒吃肉吧。听他们吹牛翻古,并以打探他们年轻时的风流韵事为乐。
当满山满岭的杜鹃花在山上次第开放的时候,六耳口就如同待嫁的土家姑娘一般害羞着、期待着、忙碌着。人们会不约而同地走进田间地头播撒着收获的种子。又会在某个早晨采来河边嫩蒿,做成腊肉馅的、芝麻馅的蒿子粑粑送给每一个路过的人。
这里曾是桑植通往湖北鹤峰、走马的交通要道。当年贺大帅还是一名骡子客的时候,就曾无数次经过这里,并在此打尖歇息。他最喜欢吃的就是腊肉馅的蒿子粑粑,据说一次可以吃十个。1916年2月,19岁的贺龙提着两把菜刀和他的伙伴们连夜赶了90多里山路,从洪家关经六耳口至芭茅溪,刀劈盐局后开始了武装斗争活动。之后又在湘鄂边艰苦创业,开辟了以桑植、鹤峰为中心的湘鄂边根据地。从此成为被人民广为传颂的大英雄。六耳口,也成了这条红色通道上的一个耀眼的坐标,为匆匆前行的路人指点方向。
当夜晚蛙声如鼓,林子里蝉鸣如雨的间隙,你甚至可以听到稻子拔节生长的声音。河水冰凉而黏稠,犹如窖藏多年的酒浆反射着星月之光。这便是六耳口的夏夜了。
我会选一个霞光微露的早晨去钓鱼。就在那座铁索桥的下面,这样就算太阳出来了也不怕。河里鱼多,如果钓上了马口鱼和溪石斑,我会不顾形象地捂嘴尖叫,并将鱼提到其他垂钓者的面前炫耀。在他们羡慕嫉妒的眼神中就地垒石结灶,将那条鱼做成一锅鲜美的鱼汤。在鱼汤变得奶白奶白的时候扔进一把挂面,再切一个在客栈外面的篱笆下偷来的西红柿,顺手扯的紫苏叶也丢进去,一锅鱼汤挂面就煮好了!香味和着河面的水雾在阳光中湿漉漉地散开,六耳口的早晨竟如此美好。
凉凉的秋风掠过,田野慵懒而静谧。六耳口像是被谁打翻了颜料盘。
金黄的稻子和苞谷棒子在晒谷场上尽情地享受着日光浴。红艳艳的辣椒用麻绳串了起来,挂在屋檐下和干净的微风作伴。山中的枫叶,仍然是千年前的五角模样,可黄色和红色的叶子却是今年的,新长成的叶子。
眼看着客栈老板自酿的高粱酒就要出锅了,我便提着竹篓去河里捉螃蟹。六耳口的螃蟹个头虽不及大闸蟹那般肥大,油炸后的味道却也极其香脆鲜美,适合佐酒。我有螃蟹他有酒,逍遥又快活啊!
晨起打渔的人,把太阳捞出水面,晾干后就成了雪片,六耳口的冬天来得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客栈的被窝又厚又暖和,这样的冬日,我基本上睡到快十二点了才起床。早饭和午饭一起吃,既省钱又自在。午后,我会和靠着土墙晒太阳的老婆婆们扯白话,并撺掇她们用豁了牙的嘴唱山歌。
山村的夜晚来得格外早。还不到六点,腊肉干豆腐炖白菜已经在火炕里“咕嘟咕嘟”地冒着香气了,碗里是入口烧喉的高度苞谷烧。喝一口,浑身就热了起来。一碗酒喝光了,腊肉干豆腐炖白菜也吃得差不多了,生活中的一切烦恼也放下了。走出暖洋洋的屋子,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世界静了下来。人的心灵也变得纯净起来。
喝酒后再去品味冬天的六耳口,又觉得她像是一位性感妩媚的少妇,浑身散发着成熟的魅力,举手投足间既风情万种,又韵味十足。
六耳口,是个不要门票不用排队一年四季都适合去的小众旅游度假胜地。无论是这里的原始沙滩,还是铁桥流水,都在安静地等待着你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