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咏柏
每天早上八点、中午十二点和晚上五点半,挂在村头电线杆上的“村村响”就会准时响起来。不知为何,播放节目之前,广播里放的都是歌星费翔唱的那首《冬天里的一把火》。这是一首家喻户晓的歌,连未家坪六十来岁的五伯都记得歌词。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见早,五伯吃过早饭,哼着耳熟能详的歌,朝火坑屋走去。
刚进入腊月,未家坪家家户户都忙着打糍粑、熏腊肉。五伯的腊货早就挂在火坑屋里了。抬眼望去,房梁上挂满了香肠、猪蹄子、腊豆腐等,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多。一个月前,儿子小樟给五伯打电话,说腊月二十三,也就是小年前一天,他会领着对象回来过年,还说这次回来把婚事办了。小樟还说,对象喜欢吃腊货,叫他多熏些。小樟在沿海打工,快三十了才和同厂一个姑娘确定恋爱关系。
小樟十岁那年,他娘就患病去世了,五伯既当爹又当妈地把他拉扯大,吃的苦只有自己清楚。对五伯来说,儿子的婚姻大事,不能有半点马虎。
今天逢场,五伯打算到场上剪个头,上次剪头,还是两个多月前哩。临走前,五伯随手往火坑里丢了几根木柴。
五伯刚走到村口,遇到村干部红岭。红岭和儿子小樟是发小。小时候到河里洗澡,小樟曾救过红岭的命。从小到大,他俩关系好得像亲兄弟。只是五伯心眼小,觉得小樟红岭同为初中生,又是老庚,儿子辛辛苦苦在外面打工,红岭却因为有个当村主任的爹,没几年就当上了村干部,成天吃香的喝辣的。五伯觉得世道不公平。每次碰上,红岭跟他打招呼,他都爱搭不理的。
“早哇,五伯!”红岭手拿一叠宣传单,递一张给他,说:“接镇政府指示,我们开展入户消防宣传,您看看。”五伯没接,说:“我不识字。”“安全第一,出门别忘了关火断电哦。”无伯不耐烦地说:“我又没烤电炉子。”红岭笑笑,继续说:“每年熏腊肉引起火灾的不少,可不能大意。”“我年年熏腊肉,从没起过火。”五伯说完,扭头便走。“小樟这次回来是要结婚么?”红岭抬高嗓门,又问了一句。五伯没再理他。红岭摇摇头,朝下一户走去。
剪完头,五伯到农贸市场买了几筒面、三斤红薯粉丝,又称了几斤香蕉,最后满载而归。
半道上,五伯的手机突然响了。摁下接听键,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五伯您在哪?您屋里烧起来了!”一听是红岭的声音,五伯气不打一处来:“你小子安的啥心,巴不得我屋里起火吗?”“我哪有心思跟您开玩笑,您赶快回来!”尽管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五伯还是加快了步子。
路上碰到几个同村的,都大惊失色地说他屋里着火了,烧的是火坑屋,烟子大得骇人。五伯这下信了,一路急跑往家赶。
赶到屋后时,五伯看到红岭正满头大汗地组织乡亲们救火。五伯好几次想冲进去,都被红岭一把扯住,没好气地说:“都啥时候了,还惦记着那几块腊肉!”这当儿,“村村响”突然响起来:“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听着费翔激情四溢的歌声,众人擦着汗忍俊不禁,看着五伯表情丰富。
很快,一辆消防车拉着刺耳的警报声匆匆赶来,消防员熟练地接好水带、水枪,瞄准着火点喷射。只几分钟,大火便被扑灭,除了火坑屋和腊货被烧,所幸没造成更大的损失。
望着一片废墟,五伯捶胸顿足:“一把火烧光了满屋子腊货,这可怎么好哇。”众人叹着气,都感到惋惜。红岭过来开导他:“您想开点,人没事就行。”
第二日,五伯请瓦匠师傅重修火坑屋。红岭也来了,主动挑砖、挑沙灰。火坑屋修好了,望着空荡荡的房梁,五伯又一阵长吁短叹。
夜里,红岭挑着一担熏好的腊货敲开了五伯的门。五伯疑惑不解地望着他。红岭说:“小樟大喜,我不得表示表示?”
“红岭,我……”五伯红了眼圈,不知说什么好。
红岭把腊货一件件拿出来,说:“小樟是我的好兄弟,您跟我客气个啥。”临走时又说:“他结婚那天,我再来帮忙。”
“好!好!那天,请你来当‘都管’!”说罢,两人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