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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2月19日

化香峪的老宅

周爱民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房子,但房子不一定是家。当你离开所谓的房子,家就移动了。生长在小山村,有土地、有山林、有房子,有父母和孩子呼喊你回家,这地方便是温暖的家。那个叫化香峪的地方,是我这一生永远惦记的家园。

化香峪地处湘西北澧水河畔,是一个自然村,两百来户人家,不足五百人。村里周姓较多,我家居住的王家院村民小组,是清一色的周氏人家。村里溪流潺潺,有古柳伴小桥,木楼伏田边,风景甚佳。

我家老宅地处王家院小组中段,建于20世纪70年代,是祖父和我父亲一起建成的。他们白天在大队参加生产,晚上顶着星星和月亮拿着钢钎凿石、用板车拉土块。在闷热无光的夜晚,蝉也飞来落在树梢嘶鸣助阵。在屋场上,父子俩持续挑灯夜战,叮叮当当,如一场场交响乐。乡亲们也热情地帮衬。一年后,在岩壁斜坡下,两间三柱四棋的木房和一间偏房立了起来。

木房建好后,本村的媒婆陈氏主动为父亲牵线搭桥,父亲与母亲成了家。我四岁那年的夏天,一场暴雨之后,屋后山体滑坡,偏房被泥石流冲淹。因剩下的房间过于拥挤,父亲带着我们移居到七树湾,和祖父分了家。父亲说,不分不富。

一九八六年冬天的一个清晨,父亲早早地就出了门,说去结工程款,晚上就回家和我们一起包饺子吃。没料到父亲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在工地发生了意外。后来,母亲改嫁他乡,再很少回到化香峪村。七树湾的两间木房,被迁移回老宅旧址,老宅一下子变成了一栋五间房的大房子。远远望去,青瓦飞檐,古色古香,只是,在我们的童年里,再也没有了应有的父爱和母爱。

失去父母的我和哥哥,和年迈的祖父祖母一起默默地生活。为了支撑起这个家,祖父终日辛苦劳作。那时村民的收入普遍低下,祖父为了能赚得更多一点的收入补贴家用,无论刮风下雨,都会背着一个黑色的包,徒步去县城广场人多的地方摆摊。每次从县城回来,宁肯自己熬一天省着不吃午饭,也忘不了给我们兄弟俩和祖母买一些油粑粑和发饼。祖母拖着瘦弱的身子,常常独自一人在家种庄稼、喂猪,也努力把这些变成钱。一边伺候着年幼的我和哥哥。多少次,雨中祖母仍执拗地留在地里劳作,回到家时,全身上下都是湿淋淋的,哪怕犯了风寒感冒,也舍不得花一分钱去治,倔强的祖母,硬是通过喝生姜水、刮痧等进行自我疗愈。祖父祖母对我们无微不至的关爱,让我们兄弟俩的童年泛起了成长的欢乐和学习的快乐。

一九九三年秋天,哥哥中学毕业,考上湘潭农机学校。四年后,参加了工作。那时的我,除了务农,农闲时也会去县城打点零工,家境慢慢殷实起来。

一九九八年七月,我们所居住老宅的地基,在一场百年罕见的大雨中慢慢下沉。门前岩塔也慢慢崩塌。老宅成了危房,不能居住了。为了重建家园,我和哥哥计划在家门口被洪水冲毁的自家田里建新房,但遭到祖父祖母的坚决反对,两位老人说:“田被占了后,子孙后代没土地种,怎么过日子?!”老屋旧址与公路之间有一段二十多米的斜坡没通路,运建筑材料成本很大。就算是这样,我和哥哥也根本无法说服祖父祖母。年迈的祖母趁我们不在家外出时,一个月时间把几十方沙石用背笼如蚂蚁搬家运上了老屋旧址。祖母的身子弯成了一张弓,看着都让人心疼。老人对土地如此膜拜和爱惜,令我和哥哥泪目。也令我们彻底打消了占用耕田建房的计划。我和哥哥,成了在老址建房的坚定拥护者。

对老宅,我们都有着深厚的感情。我和哥哥都在这屋里出生、成长,一家都曾在这里度时光。一同在困难里煎熬,一同在奋斗里愉悦,这里,有着许许多多我们共同的回忆。

关于老宅的传奇故事,也值得一说。老宅后面有一棵大李子树,树干直径两尺余,树高三丈余,弯曲的树干斜倚在老宅堂屋中央的瓦面上。每到夏季,李子树都是枝繁叶茂果子满枝。暴风雨来临时,李子果、枯枝败叶被吹落在屋顶瓦面,积成厚厚一层。雨水很急骤时,瓦槽里的流水被枝叶阻塞后,会从瓦缝对接处流进屋内。屋内,床上、地面,家具上,火坑里,到处都是雨水。

我当时和祖父商量,看能不能找李子树主人家说说,把这棵树给砍了。祖父一脸惊慌:“这是村书记的果木树。一年收成几百斤果实呢!换成谁都会舍不得!!”我有些不快,难道就任由这样下去,老宅非烂掉不可。不料一个月夜,半夜起风,李子树自己倒了。两尺余粗的李子树,折腰倒地。而老宅的瓦面却“毫发无损”。李子树偌大的树冠斜盖瓦面,怎么一下就被风吹折了呢?再说月光朗朗,却半夜起大风,我至今没有想明白。

还有更神奇的事。老宅拆除后在原址修建了一栋五间的平房,粉刷靠西边老水井上方的墙体时,准备收工那会儿,施工架子一下子倒了。刹那间倒向屋边的公路。我当时正站在施工架子上,脑瓜子“嗡”的一声就蒙了。当时想,完了完了。没想到自己从四米多的高处硬挺挺摔下来,竟一点伤痕也没有。

老辈人安慰我,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认为平平安安就是福。作为村里最后一个去远方打工的年轻人,而今,我已在广东惠州大亚湾这座小城安定了下来。令我最遗憾的是,始终愧对故乡愧对乡亲给予我进步的无限深情和见证我风雨向前的温暖老宅。

如今,我依旧处于打工浪潮的一线,依旧处于持久的漂泊路上。在外一晃,就是那么多年。因为工作原因,一年到头我难得回老家一趟。化香峪的那座老宅,而今也已开始破败不堪。面对故乡,我的思念在滴血。我有很多的话,想对故乡倾诉。如果说漂泊是一剂良药,就算它能治愈许多疼痛,但无法治愈我对故乡老宅浓浓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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