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铜胜

立春日，不在五九尾，便在六九头。一头一尾，只有一日之差，在农耕时代，却被赋予不同的意义，是有着很大区别的。有句俗谚说：春打六九头，吃水像喝油；春打五九尾，吃油像喝水。这句俗谚的意思很简单，春打六九头是晚春，晚春易旱，老百姓吃水像喝油一样金贵。春打五九尾就不同了，是早春，早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粮足油丰，老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今年，春打五九尾，是个丰收年。年成好，谁都会开心。

我一直很关心每年的庄稼收成，我觉得那是和我密切相关的一件事情。也许是小时候耳濡目染的原因吧，每次听到粮食丰收，我都会非常开心，和一位多收了三五斗粮食的农民一样，仿佛那多收的三五斗全是为我而收的一般。时时刻刻关注农事，这样的习性改不了，就像我的父辈和祖辈。当我注意到今年的立春日在五九尾时，我仿佛已经看到秋天丰收的盛景。

人勤春来早，庄稼人总是盼望一个早春的。我也盼望早春，是立在溪头可看的风景，是可以消融冬天寒冷的春日暖阳。“五九六九，沿河看柳”“春江水暖鸭先知”，说的都是春天先来到水边溪头。立春日到了，去河边溪头走一走，去看一看已然到来的春天，看春天立在溪头的样子，是心生暖意的。

立春后，不论晴雨，风总是暖的。记得小时候，正月里一早去走亲戚，清晨的霜融后，仍有些冷意，在亲戚家吃过饭后回家，风吹在脸上就开始暖融融的了。丽日风暖，甚觉惬意。吹面不寒杨柳风，大概就是立春时节的暖风吧。

立春时，该去溪头看一看早来的春天。田野里的油菜，从冬天到立春似乎没有太大的改变，而溪边的枯草间，已经能看到一些荠菜、地丁之类的绿色野菜。它们似乎在悄然间换了装，不见了冬天时的灰绿，开始鲜灵起来。在田野里，能看到一些村妇挎着竹篮，带着小铲子，开始沿溪找寻野菜。她们时不时地蹲下来，用铲子挑挖着溪岸边的野菜。她们为自己的发现而高兴，她们为早早寻到的春天而高兴。

立春前后，下了几天的雨，我常一个人沿着景区的小溪漫步。雨中有些凉意，雨中也格外地宁静。此时，睛日里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听不到了，只有淅沥雨声和淙淙溪流声，清冷而幽静。雨中，远山深翠，近处可见芒草枯叶，也可见海棠枝上萌出的胭脂般的芽，春天悄然而至。远望溪边的柳树，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而浅淡的青雾，忽然想起一个词：柳烟。诗词中所说的柳烟，大概就是我现在所看到的这个样子吧。走近，并站在一株老柳下，抬头看那些风中轻拂的柳条，看柳条上米粒般大小浅黄淡绿的柳芽，深深沉醉，这是一幅多么美妙的烟柳画桥早春图。

抬头，春在枝头立；低头，看见一地尖叶草的芽，已从一片枯草地里钻了出来。正如陶渊明在《时运》诗中说的：“有风自南，翼彼新苗。”风一吹来，草芽就欢快得像长了翅膀想要飞起来，可爱极了，一见顿觉倾心。

一株柳树立在溪头，柳条上萌出浅浅的芽，飘拂摇曳在春风里；一棵野菜在春雨里悄悄换了装，和尖叶草一起，立在大地上。此时，绿立于溪头，我立于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