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咏柏

刚进腊月，未家坪家家户户就忙着杀年猪、推豆腐、打糍粑……年味一天比一天浓了起来。

秀英是腊月十几里到家的，回来没几天，就被爸妈逼着相了好几场亲。秀英一个都没看上。

屋旁高大的柿子树光秃秃的，显得落寞而萧瑟。送走相亲的小伙子，妈不解地问她：“这个后生长得精神，家境也好，仍不中你的意？”

秀英转身往屋里走，说：“妈，婚姻这东西，是要讲缘分的。”

“二十五六的人了，莫挑三拣四，差不多就行了。”妈埋怨道。

秀英不甘心地说：“急个啥，而今城里的女子，三十岁没成家的多的是。”

寡言的爸接过话茬说：“就是，二十五六不算大，急个啥哩。”

“二十五六还不算大，我二十岁嫁你时怎还嫌我大？” 妈没好气地说。

秀英爸嘿嘿笑，不再搭话。

见秀英只顾抿嘴刷抖音，妈叹口气说：“看你最后能挑个啥样的。”

隔天，秀英幺叔家打糍粑，幺婶娘一早叫他们过去帮忙。秀英走进幺叔家灶屋时，幺婶娘正用饭甑蒸糯米，念初中的堂弟戴着一副眼镜，大腿上搁着一本书，坐在灶前默默地烧火。看到秀英，他羞涩地笑笑，脸庞被灶火映得通红。

幺婶娘平日里和秀英相处融洽。“秀英，又没相中？”幺婶娘轻声问她。

秀英摇摇头，算是回答。

幺婶娘宽慰她：“你长得这么俊俏，肯定能找个称心的。”

秀英微微一笑，没有作声。

过了一会，幺婶娘又问：“秀英，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秀英脸“唰”地红了。不知怎的，这几天秀英脑海里老是出现一个小伙的身影。这个小伙叫什么多大了住哪里秀英一概不知，他们只是从县城到镇里坐同一辆班车。车上，小伙帮人拿行李，给人让座位。小伙留着板寸，眼神坚毅，身材挺拔。在秀英眼里，这是一个阳光的、温暖的男孩。秀英只瞧了他一眼，便牢牢印在了心里。说实话，这几天和别人相亲时，秀英总忍不住拿他们和那个小伙相比，这一比，不仅比出了高低，还比出了一丝失落。

当然，秀英没把这事告诉幺婶娘，她要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

等灶屋里糯米香飘四溢时，幺婶娘喊来幺叔和秀英爸，两个男人把饭甑抬到院里，将糯米饭倒进石臼，然后一人站一边，抡起粑锤砸向石臼里的糯米饭。咚！咚！咚！……粑锤有节奏地此起彼伏，糯米饭越打越细，越打越黏，只一会儿，两人额上渗出了汗，头发丝上都带着热气。打糍粑是男人们的事，女人和孩子围在旁边看热闹，只有幺婶娘提着水桶，手上沾着水，男人每打几下，她就给糯米翻下身。

糯米饭完全打成糯米粑后，幺叔和秀英爸紧握粑锤绕着石臼打转，整坨糯米粑慢慢缠绕在粑锤上。只听秀英爸喊一声：“起——”两人同时用力，整坨糯米粑被拉了上来。幺婶娘和秀英妈麻利地扯掉粘在粑锤上的糯米粑。接下来是箍糍粑。秀英妈将糯米粑分成一个个鹅蛋大小的圆团。幺婶娘、秀英，还有孩子们围拢来，把圆团压成圆饼状，然后整整齐齐地摆在刷过油的木板上。

糍粑的吃法很多，可以煎着吃，也可以煮着吃，秀英最喜欢烤着吃。天寒地冻的日子，一家人围着火坑烤火，头顶上是一串串熏得金黄的腊肉，火坑里是烧得旺旺的柴火，浑身上下暖融融的。秀英把火钳支开，将糍粑放在上面烤。没多久，糍粑冒着热气鼓得老高。秀英拿起糍粑，扯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既酥脆，又绵糯，好吃极了。

过完年，正月里，嫁到邻村的堂姐打来电话，说要给秀英介绍对象。堂姐说小伙人品不错，长得也好，还是个消防员，包她瞧得上。秀英拒绝了堂姐的好意，她打算过了初八就回城里上班，在她看来，相亲是一件很不靠谱的事。

次日一早，秀英打开门，一阵“喳喳喳”清脆的鸟啼声传来。循声望去，柿子树上，两只喜鹊立在枝头，不时扑棱着翅膀，间或梳理着羽毛。

“喜鹊登枝，好兆头哩！”妈站在秀英身边，满心欣喜。

秀英没搭话，来到火坑屋，从水缸里捞起一个糍粑，放在火钳上烤。不一会儿，屋外热闹起来。接着，妈领着堂姐，堂姐领着一个小伙走进来。秀英抬头一看，不由一愣——小伙不是别人，是让秀英只瞧了一眼便牢牢印在心里的那个人！

秀英一时慌乱，拿起烤得鼓胀、喷香的糍粑，递到小伙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