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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1月05日

长兄如父

□ 向雁林

一个人的成长,有一半受家庭影响。儿时是否衣暖食饱决定于父母的经济境况,是否能无忧无虑入校求学也受制于父母的经济境况。而另一半,则是靠自己的打拼和努力,靠自己孜孜不倦地追求。我的学习成长算顺利,出生在大山的农家,父母硬是靠着顽强的毅力把我们兄弟姊妹六人都一帆风顺地抚养长大教育成人。但长期超负荷的劳作,致使父亲病魔缠身,我十四岁那年,父亲英年早逝。一家七口的生计,全落在了我母亲的身上。那时,经济落后,兄妹尚小,生活十分困难,大哥自然慢慢就成了帮衬母亲的一根顶梁柱。

有人说,阅历也是一种财富,此话有理。大哥在如洪的岁月里,遇难不惧,十分勤奋,始终踔厉奋发。大哥始终用他的认知引导我们进步。大哥于我们,就如一盏人生路上的明灯,在杂碎的生活中熠熠生辉。

在农村里,长大结婚后,就会与父母分家。这成了老规矩。立户分家后,会分得自留地,也能在生产队独立核算工分和盈余。大哥一九七五年结婚,当年就与我们一大家分了家。

大哥分家的分法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当时家里穷,除了四间瓦房(其中有间还没装板壁),就几口木柜、几件农具、几把木椅,还有几只鸡、一只羊,仓里仅有三十多斤稻谷和近百斤玉米,那是家里近几年省吃俭用的盈余。当时,家有七人穿衣吃饭,二哥自幼多病,要吃饱穿暖确实得精打细算。嫂子嫁入我家的第一个冬天,我们围在火坑边一起开家庭会,母亲宣布分家的决定。母亲说,给大哥两口子分两间房、十五斤谷、三十斤玉米、半坛油,另加两只鸡。嫂子来的嫁妆当然全部是大哥两口子的。关于生产队年终的结算,三分之一给大哥两口子。

大哥当时是生产队最主要的劳动力,挣工分最多。大哥说:“粮食我不要,房子我住没装板壁的那间,你们人多,我才两个人,很容易就能过好日子。”大哥第二天就请人用竹子夹板壁,用石头黄土垒灶膛,把所有的粮食和好的住处全都留给了我们。在后来的生活中,大哥只要有一点剩余的钱粮,就交给母亲接济我们。

我们渐渐长大。姐姐妹妹相继出嫁。我和小妹也端上了铁饭碗。大哥靠着勤耕苦作,先是成了村里的万元户,后又成了林业员、村长,最后被国家转招为林业系统职工,也吃上了国家粮。有予才有得,有舍才有得。当时的大哥,一定也想不到多年后会是这样的结果,可他始终无私,始终勤苦,始终宽宏。大哥注定必然有一个好的结局。因果相应,不是佛语,是真理。

大集体时代末期,生产队允许极少数人外出做副业,上交一定的款项给集体就行。只要肯吃苦,搞副业完全可以留下点小头补贴家用。为了让一大家人过得好一些,为了给二哥治病,为了我和小妹的学费,大哥毅然决定外出做副业,去离家一百五十多里远的北山烧炭。

北山荒无人烟,人迹罕至,频频出没的只有野猪、毒蛇。大哥在群山中择一处避风凹地,用一把柴刀、一柄斧子、一把锄头,开辟了一条简易山道,用山石和黄土筑起炭窑,开始伐木烧炭。放了寒假,我常去给大哥做伴、当帮手。那时我十四五岁,也足够能帮忙他拉锯子、齐树枝、提窑水、垒窑洞。晚上,我们一起躺在野猪棚里休息。大哥总是天刚蒙蒙亮就起床,晚上深夜才休息,不停地砍树、锯木、劈柴、装窑。手上全是血泡,脸上满是伤痕,双脚遍布冻疮。他怕我冻着,怕我受伤,怕影响我学习,只是在特别需要搭把手的时候才叫我。就这样,在北山的野猪棚里,大哥整整忙了两个多月,烧出了一万多斤木炭,跟村里交了后,自己落了近五百元。这五百元,解决了我们兄妹二人一年的学费,解决了二哥的医疗费,为一大家人每人添了一件新衣,还将原来用竹枝夹成的房屋隔墙,换成了木板。月底,一大家人饱饱地吃了一顿饺子和猪肉。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要想过好日子,就得不怕苦,就得能吃苦。

老家西莲是一个自然资源丰富的乡村,盛产木材、茶叶、烟叶,地下煤炭、铁矿等矿产也很丰富。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为了生产大队有经济积累,大队开始在风儿界开煤矿,通过卖煤增加集体收入。挖煤的采掘条件简陋,坑道用木头搭撑,洞口仅够一个人弯腰进出。两条简易铁轨随着坑洞向内延伸,被挖煤人戏称为“狗洞”。坑道洞口确实不大,有点类似。煤是人工用铁锹挖下再装入带有铁轮的篾篓后,用人力推出坑道的。在当时,很少有人愿意下井采煤,但大哥依然成了矿工。一放学,我也去帮大哥挖煤。出煤的时候,他在前面拉,我在后面推,两车能挡三车的重量。进煤洞时,我白白净净的,来来回回出几车煤后,全身黑漆漆的,只剩两只白眼球在翻。不到三年,煤矿就因为安全考虑被关闭,我也再没有陪着大哥去挖煤推车。但每每想起那昏暗的油灯、狭窄的坑道、黑漆的身影,我就一阵阵发怵。

我现在能有一个体面的工作,妹妹也能成为乡里的第一个女大学生,这都与大哥的帮助和影响分不开。如果当年不是大哥在经济上的鼎力相助,我们肯定无法读完高中,最多上完初中就得辍学回家。大哥不仅给了我们经济上的帮助,使我们在学费、生活费上无后顾之忧,还时常给予我们精神上的鼓励,激励我们学本领、强信心。我们当时上高中,得去区政府所在地官地坪,两地不通班车,得爬山涉河走一百多里路,早上四五点从家里出发,晚上八九点才能赶到学校。一遇到雨雪天,大哥就会送我们过河,送我们过雪地,他总担忧我们遇到危险。记得有一次,我们刚走到人潮溪的昌溪河,天上暴雨如注,山谷疾风怒吼,本来不宽的一条小河,一时间浊流滚滚涛声震天。我和妹妹十分惊怵,退缩在岸不敢过河。大哥仔细查看一阵后,去旁边的张家借来一根套牛绳,一头拴牢在河旁柳树上,一头拴在自己腰间,蹚着迅猛齐肩的河水,冒着生命危险,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攀着树枝、河石,摸索着艰难地趟过河,然后解开腰上的套牛绳,系牢在河那边的一棵松树上,然后攀着套牛绳返回岸这边。再将我背在背上,让我牢牢地箍住他的颈项,然后他攀着绳子,把我背过河去。就这样,他来回四次,才把我和妹妹及上学吃住的东西渡过河。雨水、汗水湿透全身,脚上也被坚硬的石头划了无数道伤口,不断渗血。待收拾好东西,大哥只说了声:“耽搁了一个多小时,攒劲赶路,别迟到了。”大哥没有半点抱怨,没有半点迟疑,依旧挑起地上的行李,冒雨前行。

如今,乡里早已修上了水泥路,人们再也不用跋山涉水,可每每开车经过昌溪河,我都会停车久久凝望那棵柳树,凝望那段河流,凝望那户人家,眼前都会浮现出当时大哥冒雨涉险送我们泅渡上学的情景。大哥的泅渡,困苦了自己,成就了我们。想来,其实人生就是一场泅渡,一次次的泅渡,一步步的成长,一次次的深悟。

年少时,只觉大哥的肩膀好宽,到了耳顺的年纪,才深深懂得世事艰难。回望过往,更深知大哥如父亲般的艰难担当和艰辛付出。如今,母亲也已离世多年,嫂子也撒手人寰了,大哥如今七十有三,发白了,腰驼了,眼花了,但对于我们,有大哥在,我们的家就一直在,我们的根就一直在。

感谢大哥,让我们懂得了做人,学会了忍受,培养了毅力,历练了意志;感恩大哥,大哥的无私让我赓续了奉献,养成了良习。

因为大哥,我们不会孤单。因为大哥,我们始终记得奋力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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