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华

当老师把《南渡北归》厚厚三大部头递过来向我推荐它时，我对它是不屑的。因为我钟情的是富有文采的纯文学性作品，而这本书属于历史纪实类。百无聊赖翻开它的第一页，我却从此深陷其中，还只读完第一部《南渡》，遂已下定决心，此书定购买一套收藏，因为我是那样迫切希望我的子孙都能读到这本书。

在没读此书前，梁启超停留在我脑海中的仅是戊戌变法中拖长辫子、穿长马褂的清末民初男子符号，而读了此书，他成了有血有肉有风骨活生生的一个人。

文中对梁启超有这样一段描述：早在1926年初，梁启超因尿血症久治不愈，他不顾朋友们的反对，毅然住进北京协和医院，于3月16日做了肾脏切除手术。极其不幸的是，误切掉了那个健全的“好肾”（右肾），虚弱的生命之泉只靠残留的一只"坏肾"（左肾）来维持供给。此时西医在中国立足未稳，大受质疑，为了维护西医社会声誉，以便使这门科学在中国落地生根，梁启超不但没有状告院方，相反仍把西医看作是科学的代表，认为维护西医的形象就是维护科学，维护人类文明的进步事业。他禁止徐志摩等人上诉法庭，不求任何赔偿，不要任何道歉，并艰难地支撑着病体亲自著文为协和医院开脱。

读到此，我震惊感动不已，才知道一个人可以为科学、为人类文明的进步事业，思想达到这样的高度。梁公不仅将天下、民族置于自己生命之上，即使对自己后代的培养，也是以“利天下所用，为民族谋福”为目的。文中这样描述：梁启超的次子梁思永在美国哈佛大学主攻考古人类学专业。这一专业的选择来自梁启超的精心策划与安排。梁任公眼望世界范围的考古学迅猛发展，而号称有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国境内，从事考古工作的人都是以各种名义来华的外国学者。对这种现状颇为不满和不服气的梁启超，很希望由中国人自己出面做这一工作，正是有了这样一种眼光和信心，决心以学术薪火传家立业的"饮冰室主人",才让长子梁思成赴美国学习建筑，次子梁思永学习考古。这一安排，皆是为了让当时不受中国学术界重视的冷僻专业，能够在中国大地上生根、发芽、成长、壮大，“为中华民族在这一专业学问领域争一世界性名誉”。

扪心自问，再环顾四周，历史的车轮从梁任公为自己的孩子选专业这个时间点又向前驰骋了近一个世纪，而一个世纪后的我们为自己孩子选专业时考虑的是什么？无非从事这个专业辛不辛苦？这个专业以后能不能很好的就业？我心忽生惭愧，若梁任公此时与我对坐，我只能以袖掩面，无颜与之对视啊。大师就是大师，梁任公无愧后人给他的这个名号。

文中记录的大师还有许多，像傅斯年、刘文典、甚至吴宓……他们虽也有一些缺点，但在大师风范下，这些缺点在我看来只是平添了让我们亲近的亲和感。如傅斯年脾气暴躁，霸气十足，有土匪习气，可这掩盖不了他刚烈果敢、嫌恶如仇，古道热肠、惜才护才的光芒四射。文中这样的描述“当日军偷袭珍珠巷和继之突袭港岛之日，正是傅斯年从重庆赴李庄的第二天，而到后立即病倒。当傅氏在昏昏沉沉中得知战火已在太平洋燃起，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的消息后，立即意识到被困在香港的陈寅恪一家性命堪忧，必须立即设法促其离港，于是强撑病体，接连拍发了三封加急电报”，如此虚弱的身体与他“大炮、老虎”的外号强烈反差，让我为之动容。

“国宝”刘文典孤傲张狂、说话刻薄、敢当面怒斥蒋介石，可就是这样一个性情狷介、狂放不羁的人，千辛万苦南渡来到联大分校，抬眼看到院内旗杆上迎风飘扬的国旗，激情难抑，立即扔掉手中之物，搓拍双手整理衣衫，庄严地向国旗三鞠躬。礼毕抬头，已是泪流满面。他的这种国之情怀，我们又有几人能与之匹配？他广场讲《月赋》，时起时坐，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瘦削的身子前仰后合，长衫下角左右摆动，颇有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直把众人引得如痴如醉，大呼“过瘾过瘾”！这样的场面描写，真让一百年后的我也为之心驰神往。而他对周作人的那番话：“你有你的道理，但国家民族是大义，气节不可污，唐代附逆于安禄山的诗人是可悲的，读书人要爱惜自己的羽毛！”这铁蹄下的书生骨气即使到现代也是掷地有声。

纵是学术水平略低一畴的吴宓，文中评他喜逐女色。文中记述吴宓在用“比较文学”的方法讲解《红楼梦》时，往往把自己摆进叙述主体之中，时常来一点“现身说法”。由于他内心对梦中情人毛彦文始终有挥之不去的情绪，因而在演讲中经常失控，把自己追求毛彦文的情事抖搂出来，成为学生们记忆中的一个亮点。史语所撤出昆明迁入郊外龙头村后，仍时有日机轰炸，文中写到“每有警报响起，吴宓立即抛下手中事务，跑到陈寅恪居住的楼上将其扶下。”看到这里，你有没有和我一样的感觉，吴宓就像贾宝玉一样的温暖与可爱啊……

《南渡北归》描绘了抗日战争时期流亡西南的知识分子与民族精英多样的命运和学术追求，系首部全景再现中国最后一批大师群体命运剧烈变迁的史诗巨著。作者岳南还在此书的封面上赫然题写“大师远去再无大师”。错了，我在《南渡北归》遇见大师，大师们便一直居住在我的心里，永远不会远去！

（作者系慈利县金慈实验小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