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吕方林

仲夏时节，天气温而不燥。脱下夹衣，换上单纱，爽利自在。

我与一群朋友到附近开展团建活动。团建地在距离市区不远的半岛上，名字很浪漫，叫情人岛。岛面积不大，大约不到一平方公里。岛上地势平坦，树木葱茏，成排的苦栗树在山风和水流的作用下，往一个方向倾斜，显示出独有的姿态。

这里确实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去处，山环水抱，清静无埃。只是不管是不是情侣，大家都愿意到这里来休闲，情侣们向往的幽静就一时难得。

岛的对面是大庸所社区，河中间有渡船往返，非常方便。大庸所是古代屯军的地方。在明代地方军队实行“兵民合一”的卫所制度，一个卫5600人，大约相当于现在一个师。一个百户所120人，相对于现在的一个连；一个千户所1120人，大约相当于现在一个团。

靠岛的中间位置修了几间屋子，作为经营之用。树下已被收拾出一块很大的坪地，已支起了烧烤的炉灶，挂上了吊床，搭起了遮阳棚，还配上了个小戏台子和音响设备，各项服务设施一应俱全。

岛外是茅岩河。这里是茅岩河的下游，清澈的河水静静流淌着。

茅岩河是澧水的主要支流，从桑植那边流过来，河水到了这里，经过一个水坝后，河面宽阔了，水浅清，转个九十度的弯后，河水向下，十多公里后与另一条同样是从桑植流来的支流大庸溪汇合，汇集成湖南四大水系之一的澧水，浩浩荡荡奔向远方。

我们一行二十多人早上九点出发，经过二十多分钟车程到达目的地。这时候，已有了更早的人在这里安营扎寨。戏台上，一群快乐的大妈在唱歌跳舞拍抖音。中国大妈总是快乐的，她们永远是公共场合的主角，她们总想把快乐热情传递给身边的每一个人。看着她们快乐，想想自己，现在和将来也应该是快乐的。

我们选了一个有利位置，距离主席台不远不近，宽敞干净。工作人员过来加上炭火，一股热浪开始在清凉的空气中升腾开来。

工作人员把腌制好的鲜品送来，有鸡翅、鸡腿、猪肉、羊肉、鱿鱼、土豆、茄子等，我们开始把这些东西放在架子上开烤，在炭火的炙烤下，食物散发出阵阵香味，一丝丝钻进人的鼻孔，让人忍不住津液渐生，食欲突起。

戏台上大妈们愉悦地跳着舞，唱着歌。高亢嘹亮的歌声与沁人脾胃的食物清香在空中纠缠，须臾间又随着外面的河水流淌而下，在奔腾间入了澧水，入了洞庭。

大家吃得很欢。有几个爱唱歌的朋友，也上台去献唱了几首。多年前，歌厅红火时，我们也曾经是里边的干将主角，也曾驰骋歌场，也曾响遏行云，而今，已是“多少风流随春老”了。

既然是团建，免不得组织几个活动。拔河、跳绳、打牌、踢毽子、打球，这些总得有。由于场地限制，拔河无法进行。我临时想起一个心理拓展活动，便来了个现学现卖。给活动取的名字很有诗意，叫“心有千千结”，就是几个人围成一圈，随机交叉牵手，然后设法打开。心理拓展活动都有其寓意，这个活动就是想告诉大家，没有解不开的心结，只要彼此互动沟通。

时近中午，太阳渐高，阳光透过树叶洒落下来，温度悄然上升，纵使在树荫下也感受到了外面的热空气，地上的湿气也开始腾腾地往上蒸。活动结束后，我们都有些疲惫，准备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正收拾间，突然同行的一个女同事带着孩子过来给大家送花，是她自己带来的栀子花。虽然经过了一上午的时间花朵开始有点发蔫，但是洁白的花瓣、鹅黄的花蕊依然十分美丽。

她给了我两束，拿在手里一闻，花香扑鼻。

我平时不大在意这些花草。觉得自己是农村出来的，花草泥土都是见惯了的东西，再去专门追逐那些东西似乎有点矫情。丈母娘在庭前种的那些花花草草，我基本只是看看，从来没有认真去端详，最多花开时拍几张特写。

突然想起吃饭前有个人曾过来说是要找同事的孩子买花。一问，才知道是她女儿把自己家里养的花带了一些来售卖，也许只是为了锻炼孩子吧，让她认识到劳动与收获的关系。但也只是随口一问就过去了，没在意，后面也再没有人来买花。

我以前就认识栀子花，也在湖南娱乐主持明星何老师的歌里听到过，但从没有去认真寻找栀子花，去了解它到底生成什么俏模样，会飘出如何的香味。此刻拿着这束栀子花，我不停地闻嗅，原来栀子花的香味居然可以这样浓郁。

我拿着花，想到刚才有人买花的事，就问孩子花怎么卖。孩子还来不及回答，妈妈就接过话去，说：“不用不用，送给叔叔阿姨们的。”但是我看孩子的眼神，明显是欲言又止，带着一丝失望。孩子被妈妈拉着走了。

回到家，我找了个瓶子，放足水，把栀子花插进去。这是我第一次插花。我将花放在餐桌上，屋内马上飘荡出一股馨香。

我点开孩子妈妈的微信，把钱发过去，她不肯收。我告诉她，是给孩子的，我们不能让孩子失望，她才收了。

看着桌上淡雅素净的栀子花，想起孩子渴望的眼神，突然感到一丝酸楚。孩子的妈妈是我单位非在编工作人员，收入不高。去年老公突发脑溢血倒下，经过医院的紧急抢救，命是捡回来了，可成了植物人，躺在床上没有意识。那时她正好怀了二胎，突如其来的灾祸几乎让她陷入绝境，同时也陷入两难：一边是待照顾的植物人丈夫，一边是待成型的胎儿；一边是自己父母疼爱的泪水，一边是公婆殷切的目光；一边是现实的困境，一边是道德的凝视。最后，她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平时该上班上班，该做事做事，照看着丈夫，照看着孩子，不怨天尤人，不诉苦哭闹。为妻，为母，为女人，沉默如斯，坚强如斯。

作为部门负责人，我向单位争取了最大的政策资助，并组织部门全体人员向她伸出援助之手，与其家人沟通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现在她总算挺过来了，状态日渐转好。人啊，苦难再多，接受下来了也就成了日常，日子总要继续。

当然，对于孩子卖花，我愿意理解为不仅仅是出于经济的因素，更多的还是培养孩子的价值观。但对于孩子，何尝没有“家难早当家”的味道？孩子不言，但是孩子也许其实很明白。看到躺在床上的父亲，她何尝不希望爸爸早点起来送她去上学，早点起来陪她去玩？看着母亲憔悴的样子，她何尝不希望用自己稚嫩的双手为母亲减轻一点负担，更为自己赢得一份的尊严？

“栀子花开呀开，如此可爱，挥挥手告别欢乐和无奈。栀子花开呀开，光阴好像流水飞快，日夜将我们的青春灌溉”。我们的青春已经不再，希望孩子们的童年和青春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