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涂启智
根据施受主体的不同，借钱可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向别人借钱，一种是借钱给别人。无论是哪一种，当事人心中都少不了纠结。这是我对借钱的切身感受。
先说向别人借钱。二OO四年，我南下深圳谋生，从此在这里定居生活。二O一四年，我在紧邻深圳的东莞凤岗买房，想多凑些现金交首付，少向银行贷款，就厚着脸皮向亲戚朋友借钱。
之所以不愿意多贷款，是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痛感体验。当年我考上师范，我四爷出面张罗，动员本家及亲戚每户资助三五元，给我凑学费。学费四十多元，还差二十元无着落。情急之下，母亲去信用社贷款。不料，“利息猛于虎”，三年后我毕业教书，领到工资去还贷，二十元本金“滚雪球”一样滚到七十元。工作第一年属于见习期，我每月工资四十六元。第二年转正，月薪六十多元。
多年以后，我仔细思量，信用社贷款利率再怎么高，三年连本带息再加上利滚利，也不可能滚到当初本金的百分之三百五十，是否放贷人做了手脚，放私人高利贷？只是时过境迁，这个想法已无从考证。信用社负责人还是我的远房亲戚，当年我母亲就是从他手中贷的款，真是人心难测。
从那以后，我就对贷款产生强烈的排斥心理。
那套房款接近九十万元，我只向银行贷款十七万元。我自己多年积蓄大约五十万元，又向四位亲朋借款二十一万元。其中，向内弟借五万元；向妻子的舅舅借十万元；向妻子的姨父借三万元；向一位老乡借三万元。“亲不过郎舅”，向内弟借钱是最好开口的，内弟也是毫不犹豫答应。妻子的舅舅跟我年龄差不多，常年在外打工，省吃俭用，有点积蓄——钱是我岳母出面借的。当时妻子舅舅的小孩在老家上学，吃住在我岳母家。妻子的姨父比我年龄还小四五岁，性情豪爽，自己开了小公司。我们两家相距不过三十公里，逢年过节往来互动，所以借钱也爽快。那个老乡，是我以前在老家的同事，互相知根知底，尽管数年未见，彼此信任还在，一个电话过去，钱很快就到账了。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借这么多钱。对于这些慷慨解囊的亲戚朋友，我自是感激不尽。我恨账，债务背在身上，就像石头压在心上。我妻子向来节俭，为了省钱还钱，她更加精打细算。去菜市场买菜，同样青菜有两元钱一斤，也有三元钱一斤，她一定要转一大圈，看还有没有一元五角钱一斤。
我给自己定下规矩：在还清欠款之前，不买一件新衣服，不在外面吃一顿饭，不请客，不吃请。
半年之后，我还给妻子的舅舅六万元，年底又还清剩余四万元。同时，我又给他另加四千元利息。妻子的舅舅从没提利息，而且我说付利息时，他表示不要，但我还是坚决要给。我是这样想：人家十万元存在银行，一年也有三千多元利息，这是稳稳当当的；钱借给私人，是冒着风险的。我不能让人家提心吊胆又吃亏。退一步说，假如我向银行贷款十万元，一年利息也不会低于四千元。
只要积攒一点钱，我就想着还账，不愿意多拖欠一天。
接下来一年内，我又把另外十一万元欠账全部还完。这几处没有付利息，但我总是通过别的方式知恩图报，比如，请人家吃顿饭、喝杯酒，或是送点礼物。当我告诉同事彦平，我这两年一边月供房贷，一边攒钱还债二十一万元时，彦平说道：“你们家除了最基本的生活花销，再没有其他消费！”知我者，彦平也。我心中涌起感动的波涛。
一位来深圳多年的老乡告诉我，虽然深圳富人多，但开口借钱仍需谨慎。许多朋友抑或同事，平常“吹水”喝酒可以，若是谈钱，极有可能断交。对此，我深为认同。一位年轻同事，一直以来跟我关系亲近。我们在同一间办公室共事两年。当我满有把握向他借一万元急用，他以有同事借钱信誓旦旦结果食言为由推托。或许因为这事，他竟与我渐渐疏远。看来“要想与朋友绝交，就开口向他借钱”并非虚妄之言。
如果有人借钱给你，你一定要想办法及时归还，诚信是对慷慨仗义的最好回报。此外，还要心存感激，今生今世不能忘记。
再说借钱给别人。表弟在老家买房，向我借钱，我跟妻子商量后，借给他五万元。有个同事，在深圳买第二套房，向我借钱两万元，我二话没说，立马答应。有个老乡，本来做大生意，不差钱，可能摊子铺得太大，一时资金周转不过来，连办公场所的房租水电费都难以支付，我也是人未见面，转账五万元过去。
表弟比我小一岁，性格与我相近，没有读到书，一辈子靠出苦力挣钱，我很是同情他。他借钱时对我说：“可能得过几年才能还。”我表示：“我不等着用钱，啥时候有钱啥时候再说。”
向我借两万元的同事当初说两个月还我，结果是一年半后归还一万元，还有一万元至今未还。
今年，我的安居房申购出人意料“中签”，十个工作日内须交首付款。为了筹集首付，我和妻子合计着该收哪些账，同时还要向亲朋借钱。
表弟借钱六七年了，但我感觉他是没有钱，不然依他的性格不会不还。就算再厚脸向别人借钱，我也不会打电话向表弟讨要。不承想，妻子背着我给表弟媳打电话。妻子话说得好听，她说我们着急筹款，说我这一向寝食难安（倒是事实），问表弟媳手头有无现钱，多少凑一点儿就行。没想到，表弟媳一下子凑齐五万元还给我们。我记得，年前表弟曾对我说，今年要还钱给我们。也可能他们手头有了余钱，也可能是“拆东墙补西墙”凑够整数。为这催讨，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借两万元仍欠一万元的同事，我没好开口讨要。一则数目不大，中不了大用；二来我们毕竟有交情，担心讨要会伤感情。
借五万元的老乡，借钱时承诺两月内归还。考虑到安居房首付交款期限，跟他承诺时间相差无几，我就硬着头皮提前打电话给他。他笑着说：“那个时间还款问题不大。”不料，问题还是来了，他的承诺并未兑现。他后来电话说，等下次有了进账再还我。我不知道下次还要等多久。唉，只能听天由命了！
幸好，我有心理准备，想到老乡到期不能还款可能性，向一位要好的同事借了五万元，承诺归还期限是今年九月二十七日之前。这个承诺有可靠保障。届时，我有一笔十万元定期理财产品入账。还有一位医生老乡，听我说要买房，主动借五万元给我，为我解了燃眉之急。
还有一些当初借钱时感激涕零，斩钉截铁说什么时候归还，结果却以各种理由拒不还款，甚至人“一去不复返”，不再细说。
那些欠钱不还者，有些可能确实没有能力归还，有些手头有钱却认为债主不急于用钱而心安理得，迟迟不肯归还。就算人家不急着用钱，也不能不讲信用啊。
借钱给别人的确有风险，我越来越能理解那些不愿意借钱的人。我也因此原谅那位曾经跟我关系很好却不愿意借一万元给我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