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勇

余晖柔和地穿过老屋，金黄的光斑跃动在家具、电视、茶盘上，沉静而温馨。微风轻拂，家具上的信纸微微颤动。翻开信纸，惊愕地发现，信封上是母亲的字迹，标题写着：“遗嘱”。

呼吸微微急促，这是怎么回事？母亲一向身体健康，没有什么重大疾病。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泛黄的纸张、清晰的字迹映入眼帘，每个字都蕴含着她的深情和严谨。

“亲爱的孩子们，娘老了，趁着没糊涂把一些事情交代一下，别落下累赘。”这是一份我完全没有料想到的“遗嘱”。

母亲的字迹虽然有些颤抖，却透露出一丝笃定。她将家中的财产和事物交代得一清二楚。详细地将家中的老屋面积、林地树木种类及存款金额娓娓道来，还郑重地嘱咐村中礼尚往来的账目，告诫我们不要忘记谁家遇有红白事帮忙随礼。

母亲仔细地排查着家中事务的流程图。她在纸上画出一张简洁而规范的图表，列出每个家庭成员应该承担的责任和分工。母亲用我们每个人的名字标注在图表上，旁边阐释着每个人承担的角色和义务。诸如，遇大事必要和睦，以大姐为中心，每个人都要尽可能出钱出力。“亲不亲，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遇事别打别闹，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母亲叮嘱道：“孩子们，钱财固然好，但远不如兄弟姊妹，还有，远亲不如近邻，即使我不在了，再回来，多看看老街坊，邻居有困难，要出手相助。”“我有社保，我死后，所有花销都从那里出！”

信纸上的每个字跳跃出纸面，直戳我的心底，泪水无声地滴落在信纸上。我紧握着母亲的“遗嘱”，心中溢满了复杂的情感。无法预料，健康的母亲会留下这样一份“遗嘱”，这让我心中泛起涟漪，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愧疚。母亲守着老屋，不愿到城里叨扰孩子们的生活，将老屋、菜园、花园、胡同、院墙管理得井然有序，却唯独，忽视自己的存在，无论我们姐弟怎样邀请，还是围着土灶热炕，吃着粗茶淡饭，一筷子一筷子地咀嚼山里的月色和时光，在乡村一隅，静守岁月的平淡和寂寥。

看着这张信纸上工整的字迹，能感受到母亲的用心和细心，她的爱和关怀浸润在每一个字里，甚至每个标点符号里。同时也伴随着深深的感伤。这份“遗嘱”让我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家庭的变迁，以及我们都将面对生命的终极。母亲没有高深的学历，却淡然地对待生死，平和地看待过往。

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是无微不至地教育我们；现在，她用这份“遗嘱”将她的生活智慧传递给我们。她知道，时光如白驹过隙，我们终将孤立无援地面对这个世界。所以，她守住生命最后一刻时的清醒，将自己的心血埋在这份“遗嘱”里，像是为我们编织了一座坚固的桥梁，以亲情为基，一头连着希冀，一头连着淡然。与其说是一份遗嘱，不如说是一份告子女书，唠着家常，妥当地安排好一切。

重新捧起这份“遗嘱”，逐字逐句地品味母亲的言辞，内心暖流涌动，眼前渐渐模糊，禁不住泪雨滂沱……她的文字朴实无华，却又仿佛锤炼得极为精妙。

母亲一生节俭、勤劳，以一份“遗嘱”风轻云淡地安排身后事。这份“遗嘱”锁定了我的灵魂指南，此时，月光如水，照在母亲最美的“遗嘱”上，在夜的静谧里叩响我的心门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