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新
咸鸭蛋不仅是端午的吃食,也是我童年时馋得直流口水的美食,它还是早晨吃稀饭喝粥的最佳拍档。白粥配咸鸭蛋,虽然简单但却美味,即使时隔多年,我还是忘不掉那喜欢的味道。
我童年时,物资比较匮乏,平时能吃上的美食也很少,而咸鸭蛋颇受大家青睐。那时候家庭收入微薄,父母为了能让我们吃上咸鸭蛋,就买了几只小鸭子喂养。我总期盼着鸭子快快长大,每天放学我都要去鸭窝里看一看,抢着喂食。有时我还在沟边捞一些田螺,用锤子砸碎了喂它们。待小鸭子长大开始下蛋后,我喂食就更勤了,希望它能不间断地下蛋。
攒了一定数量的鸭蛋以后,父亲开始腌制咸鸭蛋。选个晴天,父亲让我把鸭蛋放进大盆里,用小刷子把鸭蛋表面的污垢刷洗干净,然后用清水冲洗两遍,再放到外面晾干。他从家里找出一个小黑瓷缸,把里里外外刷洗干净,然后晒干。接着,他就开始制作盐卤,把适量的盐倒进锅里,添上水,就生火烧煮。同时将香叶、小茴香、八角、桂皮等冲洗干净,放入锅内,不断搅拌,水煮沸了,盐也差不多溶解了,用文火闷十分钟,各种佐料的香味充分释放后便停火。父亲将鸭蛋一个个全都码在瓷缸里,把凉透的盐水倒入瓷缸,用洗干净的水稻秸秆压在上面,确保盐水浸没鸭蛋,最后把缸封得密密实实。
大约一个月后,鸭蛋出油了,鲜香可口的五香咸鸭蛋就腌制成功了。拿出洗净放到锅里煮熟,捞起去掉壳,一个如白玉般的咸鸭蛋就呈现在眼前,用筷子夹开,最好的是那种流油的。新鲜出炉的咸鸭蛋融入了八角、桂皮等香味,吃起来尤其舒爽,父亲常用咸鸭蛋来下酒。平时我们吃咸鸭蛋时一般是敲开一头,美食家汪曾祺很形象地描述了吃咸鸭蛋的方法:“一般都是敲破‘空头’用筷子挖着吃,筷子头一扎下去,吱——红油就冒出来了。”“空头”是鸭蛋内顶侧空心部分。我上学时,早晨起来,喝一碗白粥,再配上一枚咸鸭蛋,寡淡的白粥就成了暖心暖胃的幸福早餐了。亲戚来家做客时,大人们则将咸鸭蛋切成一半对一半,绿色的蛋壳包裹着白嫩嫩的蛋清,最里面是腌制刚刚好的流出油的蛋黄,摆在干干净净的盘子里面,让人看了就想大快朵颐。
咸鸭蛋历史悠久,早在南北朝时就已有较完整腌鸭蛋的书面记录。《齐民要术》曰:“浸鸭子一月任食,煮而食之,酒食俱用,卤咸则卵浮。”这说明咸鸭蛋可以下酒,可以佐食。《本草纲目》记载:“俗传小儿多痢,臭咸鸭蛋食之,亦间有愈者。盖鸭肉能治痢,而炒盐亦治血痢耳。”说明臭鸭蛋偶尔还能治小儿痢疾。因为咸鸭蛋价廉易得,故而“飞入寻常百姓家”,成了人们常食的佳肴。
大文豪苏东坡对咸鸭蛋情有独钟,曾经将咸鸭蛋赠送给秦少游,并附上诗句:凫子累累何足道,点缀盘餐亦时欲。其另一典故也与咸鸭蛋有关:苏小妹在吃咸鸭蛋时,忽然灵机一动,写出诗句——咸蛋剖开舟两叶,内载黄金白玉。她让苏东坡对下联,苏东坡一时被难住了。有天吃石榴时茅塞顿开,对出了下联:石榴打破坛一个,中藏玛瑙珍珠。下联对仗工整,构思精妙,堪称一绝。
清代美食家袁枚品尝高邮咸鸭蛋后,印象极佳,在他的《随园食单·小菜单》“腌蛋”条留下记载:“腌蛋以高邮为佳,颜色细而油多,高文端公最喜食之。席间,先夹取以敬客,放盘中。总宜切开带壳,黄白兼用;不可存黄去白,使味不全,油亦走散。”当代著名作家汪曾祺更是对他家乡高邮的咸鸭蛋推崇备至,专门写下《端午的鸭蛋》,其中写道:“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乡咸鸭蛋,我实在瞧不上。”“高邮的咸鸭蛋,确实是好,我走的地方不少,所食鸭蛋多矣,但和我家乡的完全不能相比!”“高邮咸蛋的特点是质细而油多。蛋白柔嫩,不似别处的发干、发粉,入口如嚼石灰。油多尤为别处所不及。”
我没有吃过高邮咸鸭蛋,对文坛汪曾祺的描述只能去意会,没有切身的体会,但读了他的文章后,童年吃咸鸭蛋的愉悦画面又跃然眼前了。我觉得那时候家里精心制作的咸鸭蛋真的特别好吃,除了蕴含阳光、泉水和泥土的自然芬芳,还饱含着父母浓浓的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