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文华

自行车

一圈又一圈，一程又一程。好比倔强的老黄牛，自打跨出家门口，一门心思朝前躬。把我从春驮到秋。

一轮又一轮，一轴又一轴。亦如前后轱辘的大纺车，缠着星月，裹着尘土，卷着乡愁。

收起有限的光阴，放出无垠的前途。把我自幼年的懵懂，载入如歌的锦绣。

启蒙

连环画有多少篇幅，童年的晴空，就有多少窗口。

那个世界，给予我云朵、季风、彩虹……

那个年代，父亲时常公出。行囊多重，都会买一些小人书。

我家餐桌清贫依旧，书桌上读物却日渐丰厚。

沉浸在微妙的启蒙里，我在书海中尽情畅游。

父亲，仍在远方奔走——

多年后，眼前尽是万水千山铺就的绿洲。

微笑

我在初次生病的小医院，记住了父亲的微笑。

遇见护士点头，碰到医生弯腰；与清洁工照面，他也由衷地微笑。

之前，我额头高烧得像块烙铁，父亲背我，奔波了五公里土道。

多亏入院及时。

一管青霉素，融入我血脉；两滴牵挂泪，悬在他眼角。

病魔终于逃遁。父亲的眉梢，一下子绽开孩子似的微笑。

那一刻，仿佛全世界的病都好了。

熏陶

父亲坚信，书中自有永恒的大爱。

每逢周日，他都带我到新华书店。

观赏秩序井然的购书场面，阅览琳琅满目的封底、封面……聆听他纯正的男低音，将画外之弦，弹拨成硝烟里的泪水，凝眸中的小山。

置身于书卷的长天，我从童年的纯净，步入少年的梦想；我自青年的奋发，抵达中年的坦然。

身后的呼唤，早已渐行渐远。

小食品

圆溜溜的光头饼，细嫩嫩的长白糕，被半张黄纸麻溜儿一裹，被手搓的纸绳巧妙一系，一对“袖珍行李”，像悬在柜台上的杂技。

父亲，小心翼翼揣进布衣。

这两包我梦中都念叨的“小食品”，唤父亲，赶路从星夜到晨曦。

小圆桌

每次返乡，我都专门赶回那间小屋，探望。

你还好。只是桌面中间裂了缝儿，像一条不能合拢的悬崖。

你陪我写了十年诗歌，你陪父亲望了三十年星空。

你最懂我胳膊肘的酸。你知道我与父亲的仰视，没有可比性。

糊窗缝

平时，父亲把剪报攒下来的边角料，全都捋顺，捆系好。

深秋，拿它们糊窗缝。

报纸中精选的篇章，总是久久珍藏；报纸留白的边角，为家人挡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