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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6月02日

说书人安邦

□ 张凌云

“话说岳飞那日遇上金兀术,顿时两眼喷红,虎须颤动,只见他一手紧握金枪,一手牵动缰绳,夹紧白马,恨不能立刻将那番邦挑于马下。正待纵向前去,身旁早闪过了杨再兴,‘元帅勿动,待俺上去将兀术收拾了……’”

说书的人端坐台上,声调高昂,唾液横飞,不时把惊堂木敲得山响,自己却面不改色。台下聚在前头坐了有小半个电影院的人,但前几排空着,一群人远远地避开飞液,听得津津有味。正想继续听下去,说话的人卖了个关子,“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于是一众人吵吵闹闹地都散了。

说书人姓马,名安邦。这名字好听,安是辈份,连着的字正好叫了个邦字,有安邦定国之意。更了不得的是,马在咱村是大姓,安字辈辈份极高,比一般人要高出两辈,全村偏又独此一人,因此这位马安邦同志毫无争议地做了马姓的族长,好不威风。

安邦身形高大,一表堂堂,脸上带着威仪。印象中小时候顽皮的小孩见到他,总吓得转身要溜,也记不得是不是都是姓马的。这时安邦就要在小孩身后大喝一声:“你们刚才做啥的啊,又在瞎搞了。”对着旁边经过的大人笑笑,小孩子们早跑得远了。

我从小乖,不顽皮,加上父亲爷爷都被村人尊为“先生”,所以不怕他,安邦见到我也常是带着微笑,至少脸不会那么板。令我不解的是安邦虽然名字和辈份都很“高”,但音色并不好听,何以弄上了说书这一行,而被人家提到时总牵上个“说书的”呢?

父亲提到安邦时,必讲是“说书的”。并且要强调他说书时的飞液,用土话说是“溅爆辣辣”。安邦的嗓门虽高,但没有磁性,加之情绪高起来语速快,对于小时候的我们来说,听不太懂,也不动听,所以不爱去听他说书,听的多是中老年人。记忆中我就听过一次,就是开篇讲的那次。我是中途进场的,似懂非懂听了半晌,忍不住站起来走动,正好散场了,乐得个爽快。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电视开始走进乡村,本来不算多的听众市场更趋萎缩。安邦只好转移方向,兼职做了电视机管理员。那时村里电视少,在大队部里专门辟了一间房子,做电视放映室,安邦负责。于是安邦在我们一帮小孩子眼里成了大红人。每天一到晚上七八点钟,孩子们早早把放映室的大铁门围住,焦急地等待安邦到来。安邦懂得卖乖,并不准时,我们便要一边咒骂他,一边在放映室旁边阴暗的走廊里来回踱步。

好容易等来了,门刚开,大家一涌而进,安邦在身后发牢骚:“慢点噻,门都要被你们挤坏了!”然后打开17寸黑白电视机的白铁皮机箱,进行调台。刚开始有时一片雪花,下边几排长椅上免不了要埋怨,安邦抛下一句,再吵就关掉了,于是不再有声音。

那时候最热门的电视剧有《霍元甲》《射雕英雄传》,还有《武松》。都是武侠的,在《武松》时达到高潮。小孩子们一浪高过一浪,聚在放映室外面的路上早早就在谈论。大概因为武松是一个极为精彩而又成功的形象吧,大家发现最崇拜的英雄,都是武松。

偏偏有一日突然停电。聚在一起的孩子们好容易盼到了安邦,却还是白欢喜一场。一个小孩粘牢安邦,面对当年避之唯恐不及的族长,一口一个“求求你啊,安邦,给我们放《武松》吧”,安邦实在被吵得不耐烦,喝一声:“武松?还‘六松’呢!”总算震醒了梦中人,刚才还聚成一团的孩子们大笑,终于散了。

放电视的安邦和我们一起看,却始终保持着说书人的姿容,身子坐得直直的,面前的电视机,仿佛是他当年的听众。

许多年没有见到安邦,有次回乡,见到年已七十多岁的他虽然头发白了许多,但身板依然挺直。一晃又过去快二十年,安邦早已不在,但我们的童年记忆依然萦绕着一种“定国安邦”的特殊氛围,被岁月的大书永远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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