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理
我住过很多小屋,有土家木屋小厢房,有土窑青砖瓦屋,有无处安装窗户的小仓库,有高层楼房楼梯间的杂物铺,有学校寝室,有工厂宿舍。把每一个小屋串联起来,这成了我丰富多彩的人生。
其中,在没有窗户的小仓库生活的那段时光最让我记忆深刻。
二〇一一年的八月,通过组织部招录考试,我光荣地加入了大学生村官队伍,被分配到偏远的武陵山脉腹地芭茅溪。这里也是红色的革命圣地,更是桑植民歌之乡的“乡中之乡”。我的工作职务是村书记助理,兼任乡综治专干。综治办应急救援物资仓库旁的一间小屋,便成了我的临时栖身之所。
小屋没有窗户,小是其主要特征。放下一张床,一张桌子,便再没有多余的地方了。我将墙面贴上报纸,以求温馨。在床头贴上大大的红玫瑰贴纸,仿作“鸿运当头”。在门边写满激励奋斗的话语,让自己“打满鸡血”。
夏天,小屋内异常闷热。小屋当西晒,下午吸饱了阳光,半夜都不散去。长脚蚊更是嗡嗡地飞来飞去伴眠,蚊香似乎一点儿都派不上用场。冬天里稍微好些,寂静的时候,能聆听到下雪的声音。
融雪时,冻疮准能光顾,我就常常去跑步。每天五点准时起床,就着天边的鱼肚白,在人烟稀少的公路上一路奔跑。寒风总喜欢捉弄跑者,总冷飕飕地往怀里钻,往耳朵上刮。它总是不断考验着跑者的意志。我总是不愿服输,越冷,越要去跑。冷,就找一副厚厚的拳套戴着,像一个刚出道的拳击手,挥舞着拳头,奔向胜利,奔赴黎明。
晨风中总会有邻镇进城的班车路过,有时实在跑得太远跑得太累,我会搭顺风车返回。
在芭茅溪的工作很繁忙,但下班后的生活却很欢乐。除了上班、加班,业务时间我都在和着当地的老百姓唱民歌、跳土家舞。这里的男女老少都爱跳土家摆手舞。农闲之余,他们会自动聚集到政府小院里,踩着粗犷的音乐节拍,将老祖先艺术化了的原汁原味的农忙动作淋漓尽致呈现出来。文化站也经常来指导,来组织,带领着老百姓去县里参赛。芭茅溪曾连续多届荣获桑植县摆手舞大赛冠军,多次进入“欢乐潇湘”决赛。唱民歌就更有意思了,对着大山,扯起嗓子,“喊”歌。行到那山沟沟里两片山壁只一尺之隔的地方,摆上小音响,支起烧烤架,在野炊的阵阵菜饭香中喊着一首又一首山歌:
“桐子开花坨打坨,
睡到半夜唱山歌,
爹妈问我唱什么,
没得媳妇睡不着……”
小屋的时光,除了奋进,更多的是孤独。就像赵雷所唱的那样:
“我的小屋,
黑夜里的眼睛望着我的全部,
我的小屋已经上了岁数,
门上的油漆已经看不清楚,
小屋你可感到我来去的脚步,
在你心脏里我躲不去孤独……”
孤独是一种人生常态。小屋,让我学会了与孤独相处,让我在孤独中更坚定了奋进,成为我人生中的一笔财富。
一千多年前,杜甫站在被吹走了屋顶的小屋门口疾呼“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现在的人们早已小康,居有定所,衣食无忧。乡镇很多的老旧小屋,生活中的很多破旧小屋,也都陆续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我曾居住过的那些小屋,曾成就我丰富多彩的人生,我给了我莫大的前进勇气和力量。
感谢小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