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二文

阳雀，学名鹰鹃或三声杜鹃。农民在春天里干活叫做阳春，阳雀鸣噪于春耕时节，人们贴切地称其为催做农活的阳光之鸟。

“清明三朝阳雀啼，阳雀不啼春过期。”古老谚语流布乡村千年。意即清明过后三天，阳雀会如时钟一样准时发声，履行起催促农业生产职责来，届时若是少了阳雀的喧闹，人们可能就会贻误农事。事实确实如此。清明时节，春回大地、万物生长，此时播谷、点豆、种棉、割禾、养桑，繁忙琐屑农事开启乡村叙事宏大序幕，大地的富足容不得农民的粗心大意与轻率潦草。

历代文人的笔下，阳雀都是哀怨的象征。如唐代诗人杜甫的《杜鹃》中说：“杜鹃暮春至，哀哀叫其间。”南宋文学家辛弃疾的《定风波·百紫千红过了春》中说：“百紫千红过了春，杜鹃声苦不堪闻。”

西晋左思《蜀都赋》之言“碧出苌弘之血，鸟生杜宇之魂”背书巴山蜀水故事，说是古蜀国一位名叫杜宇的贤明皇帝，号望帝，在蜀地洪水为患时，使其相鳖灵治水。鳖灵不负所望，望帝让位于他，自己隐居西山，后听国家灭亡，含恨逝去，化作鹃鸟，整日哀啼。这出名的“啼血深怨”神话，更惹出许多古人凄切、哀伤的移情寄托，像白居易《琵琶行》中“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的一声叹息，宋代刘克庄《忆秦娥》中“枝头杜宇啼成血，陌上杨柳吹成雪”的几份怅然。

“当为花中之萱草，毋为鸟中之杜鹃。”清人张潮更是直抒胸意，叫人们作花草中的萱草，它可以使忘忧，而莫去做鸟中的杜鹃，它只能增人哀感。

与文人墨客对“杜鹃啼血”陷于凄切、哀伤的情感认同迵然不同，农人们却将对丰收的情感和寄托与阳雀紧密相连。他们深深懂得阳雀啼血对催耕的意义，阳雀声声为，是对不误农时，及时耕种的提醒，是大自然对春耕生产的有声传递。

田野托举起农人的梦想，土地的生息枯荣和庄稼的陈新更替，构成了农民生活的全部。“归贵阳——归贵阳”，阳雀彻夜不停的啼鸣，穿越丛林，掠过坡岭，一声高过一声，形同盛大奏鸣曲。父亲、母亲，所有的农民，便早早唤醒沉睡的农具，驱使着它们掘向春光深处。田地里，男人一犁一犁地躬耕，犁过之处，泥浪翻卷；田地里，女人挖出一个个窝子，从别在腰间的篓子里取出一粒粒种子，撒下殷殷的丰收憧憬。那些游玩在外的人们，直喊，回去了，回去了，快快播种撒谷，莫辜负了大好春光！早已悟透“一年之计在于春”的朴实农夫，欣然将汗水滚入“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的广袤大地。

儿时的稼穑之事，深深镌刻进我的记忆。

阳雀声脆，阳春快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