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绍河

哲学家冯友兰把人生境界分为四种：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湖南人的境界》按照冯友兰先生构建的原始框架，来安放湖南人的四种境界，可谓天作之合，恰当不过。作者王开林从两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撷取百余位湖南人物，剖析、阐发、洞察湖南人的这四种人生境界，对了解、认知湖湘文化的发展渊源、历史脉络、时代贡献、后世传承，以及其对中国、世界的深远影响等，都是一扇很好的窗口、一个很好的侧面。

湖南人杨度曾作《湖南少年歌》，众人一唱而血沸。“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多么的雄奇豪迈，光焰冲天，把湖南人的形象、境界擢拔到无以复加的崇高。杨度如此豪言，当然是有底气的。曾国藩、罗泽南率领的湘军“扎硬寨、打死仗”，攻城略池，所向披靡。左宗棠自许为“今亮”，“以一举人办天下事”，抬棺出征，收复新疆。黄兴带一旅湖南兵，在汉阳拼死抵挡清朝大军。蔡锷带病亲率弹药不足的云南兵，和十万袁军拼打死战，取得胜利。这些湖南人何等的坚韧不拔、血性勇毅。周敦颐智周德备，清气满满，学问精深，明晓大道，引领风气，居功至伟。王船山遗世独立，甘于寂寞，穷经皓首，严谨治学，发愤著书。他们不求政治上闻达扬名，只求学问上探幽洞微，日益精进，实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理想。这是何等的隐忍奋斗，心有光明，无不透露着湖南人经世致用的良心和人性。宋教仁锐意推行民主宪政，是政党政治强有力的宣传者、推行者，希望中国民有、民治、民享，但一颗罪恶的子弹击碎了他的理想。谭嗣同、唐才常等革命志士引颈献身，英魂不灭。这些湖南人是何等刚烈无畏，大义凛然……今天，我们说湖南人的精神特质，仍然是 “吃得苦，霸得蛮，扎硬寨，打硬战”。这是湖南水土养育的，这是湖湘文化熏染的。

作者翻阅海量史料，寻找千万线索，爬梳剔抉，斟酌打磨，力求通过一个个鲜活的人物，生动的故事，闪亮的诗文，准确把握、全面完整地展示湖南人的人生四种境界。作者说湖南人的自然境界行为特征是“率性”，其表现为血性硬气，朴实廉俭，不畏强权，孜孜不倦；功利境界行为特征是“为利”，其表现为敢为人先，好走极端，抱团取暖，能屈能伸；道德境界行为特征是“行义”，其表现为嫉恶如仇，行侠仗义，大德严谨，善待精英；天地境界行为特征是“事天”，其表现为潜心探索，发愤立说，爱物仁民，俯视沧海。作者认为湖南人的精神特质不乏正反两方面的归纳，自己形象化地概括为九种精神：锤子精神，骡子精神，钻子精神，辣子精神，起子精神，链子精神，驽子精神，椽子精神和柱子精神。一百余位湖南历史人物的立功、立德、立言，也不同程度、不同侧面地体现了这些精神特质。这些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不仅为湖南人立下了标杆，树立了榜样，成为后世景仰的人物，而且也为中国、乃至世界作出了贡献，影响了历史进程。因此，陈独秀大声疾呼：“我们欢迎湖南人底精神，是欢迎他们的奋斗精神，欢迎他们奋斗造桥的精神。”

遍览全书，为一位位湖南先贤心海激荡，热血奔涌。真乃“张皇湖南，而不为湖南，为天下；诵说先贤，而不为先贤，为今人。”（钱基博语），几代湖湘读书人，半部中国近代史。之后，毛泽东、刘少奇、彭德怀、贺龙、罗荣桓等湖湘英才，秉承湖南人的精神特质，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踔厉有为，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新时代的湖南人，更应该把其发扬光大，心忧天下，敢为人先，不断开创新的天地，提升湖南人的新境界。

我读完《湖南人的境界》后，稍有遗憾的是，书中一百余位湖南杰出的历史人物，我生活的湘西仅有熊希龄、陈渠珍两位凤凰人氏。由此可见，千百年来的湘西，天远地偏，封闭落后，文化不兴，人民穷苦，子弟受教育的机会较少，故而在历史上留下足迹的人物不多。归根结底，还是这一带文化上的薄弱所致。人之大更需要文化上的自我修养。以此也印证了文化教育的重要，文化力量的深沉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