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先林
朋友居五伦之末而与人生相始终。故朋之相遇,必遇于缘,友之相处,必处于心;朋之相随,必随于义,友之相敬,必敬于德;朋之相托,必托于急,友之相助,必助于难;朋之相许,必许于微,友之相信,必信于诚;朋之相尚,必尚于志,友之相知,必知于道。具此十必,可谓得朋友也。
以昔“诸葛孔明不逼元直以入蜀,华子鱼不强幼安以卿相,此可谓能相终始,真相知者也”(嵇中散《与山巨源书》)论,则友朋相期,以尚志、知道为难者必也。
弟平生识人交者鲜。所识且交之中,犹继刘柳之遗风,能踵顾吴之高义者,唯谢君方一、覃君大钰二兄允称也。
1978年,30岁之长沙木匠谢君方一,29岁之张家界漆匠覃君大钰,以乡野俊彦之身,抱读书致用之志,求学于湘西僻壤,相逢于吉首黉宫。其间际遇之由者,缘也。
自此相交,至2018年3月7日谢君遽尔辞世。四十年间,亲如手足,荣辱与共者,心也。
1988年,谢君以无冕之王之激情,为改革而鼓呼,为民生而记写;偶以刚直遭忌,于是走深圳,继而下海南,其志难伸。覃君则以民主人士之身,先教师,而后局长再主席,其功屡奏。途分轸翼而声气敬随者,义也,德也。
1995年,谢君坚辞离职,投身商海,发张家界旅游民宿之嚆矢。奈何天不假富,一把火烧尽垕王洞,置七尺男儿于泪共雨洒,锥立无地之绝境。而覃君激之以苦志,筹之以万全,助东山之再起者,急难也。
2008年,谢君挟“赢在中国108将”之雄风,邀“阿拉善生态协会”王十块草原骑马,约阿里巴巴杰克马长城论剑。惜其以率性自摅之侠胆,不敌深文周纳之世态,勃勃直进而铩羽其归,竟至罄家产而还债,寄篱下于常时。谢君者,望城靖港国民党军队爱国中将侯日斋吉晖公之嫡,长沙谢氏之祧。覃君者,永定竹园坪老红军覃春涛巨卿公之子。二兄以家世之丕隆,御尘世之凉薄。友朋戏谓之所以国共合作而肝胆相照者,许微、信诚也。
2015年,谢君以“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苏轼《沁园春·孤馆灯青》)之决绝,以始虑“务期于周,功成不必在我”之旷怀,多方游说,联络旧侣,借中、泰建交40周年之际,促成“2015中泰文化旅游友好行”之大事。其中车队活动于11月16日从新疆阿勒泰出发,沿途驶经中国新疆、甘肃、陕西、四川、云南5省(区),再经泰国21府。12月13日庆功曼谷。 12月20日凯旋。全程24000公里,历时37天。谢君作活动新闻统筹之事,可谓驾轻就熟;覃君谱《丝路海风》散曲之章,洵称璧坐玑驰。而二兄以风尘老病之身,作国家干城之事,且责家纡困,分文不取者,志一道同也。
《丝路海风》散曲之章,是谓套数。作品全称《套数【正宫】端正好 丝路海风——歌颂2015“中泰文化旅游友好行”活动》,有单曲49支。作品以“新丝路开启新旅途”为主题,再现陆上与海上丝绸之路之盛景,剪影沿途知名城市之新貌,勾勒平等互利、合作共赢之“一带一路”之愿景,歌咏中泰源远流长之友谊。其主题之重大,意义之宏深,不言而喻。作品规制之严谨,规模之宏大,实艺文之创举,曲界之翘楚。弟推重《丝路海风》之不朽者,以此也。
《丝路海风》中,【端正好】写道:(践行战略)正当时,(一带一路)涵深意。邻邦好,(40周年庆典)适届今期。为谋发展旅游计,重步(当年商贸)繁华地。
【尾声】写道:关山万里行,同舟风雨济。时光急急冬春替,眷恋依依鹡鸰涕。
【赚煞尾】写道:东盟(共)同体题中义,祖辈先人作奠基。晨昏同照,山水毗邻,骨肉连皮,万代千秋是兄弟。其中“为谋发展旅游计,重步当年繁华地”“关山万里行,同舟风雨济”“晨昏同照,山水毗邻”等句,以曲语道尽诗心。
弟鄙古语“曲不如词,词不如诗”之说之谬,而尊慕《丝路海风》“结言端直”之文骨,“意气骏爽”之文风(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风骨》),钦羡《丝路海风》“声转于吻,玲玲如振玉;辞靡于耳,累累如贯珠矣”(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声律》)之文釆者,准此也。
古人之作散曲套数者,其单曲多为三五支,有20支曲子者鲜矣。而《丝路海风》之套数,由49支曲子组成,是作摭取曲牌数目最多之“正宫”宫调,选用“中原音韵”字数最多之“支思”韵部,所用平仄声韵脚字达300余个而一韵到底。且按宫调套数之组合要求,多所反复或重复曲牌,以承载其宏大主题。如“白鹤子”之“前腔”之三叠,“滚绣球”“倘秀才”之反复,“转调货郎儿”后之“九转”以及“煞”之以“八”等运用,旨在以壮其阔,游刃有余。更将“中泰友好行”活动,视为“一带一路”宏伟战略大戏之一部,据其过程并情节,安排开端、发展、高潮及结尾,以应散套之起承转合,吻合故事之有始有终。
清刘熙载云:“诗者,天地之心,民之性情也;词也者,言有尽而音意无穷也;赋者,古诗之流;诗辞情少而声情多,赋声情少而辞情多。故曲如赋,赋可补诗之不足者也”。(刘熙载《艺概》)
依此评《丝路海风》,称其为前无古人,今无他例之巨制,誉之为独步古今,引领曲坛之创举,信不诬矣!
“中泰文化旅游友好行”启程之日,大钰兄因故未能随队亲往。而后查丝路资料,看活动视频,以未入其境之悬想,作身临其境之传摹;往往前方人马尚未到达某站,而大钰兄一曲已成。昔滕子京重建岳阳楼,寄画本于范希文以求序;范公挥千钧之笔,天马行空,肆意捭阖,借八百里洞庭之壮阔,成一千秋忧乐之宏文。方之范公,大钰兄或无意轩轾,而“声音之道,与政通矣”(《礼记·乐记》)之旨归,古今不易。
大钰兄以旷世之奇才,续异代之佳话。弟服膺其才情者,乃在兹焉。
千禧之年,弟既识方一兄于长沙杨家山之初夏时节,复识大钰兄于长沙三棵树之仲夏之夜,于是乎订交。其觥筹交错于长沙、张家界、桃源三地之时,山水携游于湘鄂、川西北、荆楚四方之际,弟每附骥焉。
2011年初春,大钰兄于湖南省政协委员、张家界市政协常委、张家界市政协文教卫体委员会主任位上致休,以“白发丹心论底事,清风明月属闲人”(韩琦《览刘易诗集感其游赏江山放怀自适》)之黠傲,公门远遁,峻谷常趋;以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散曲研究会会员、湖南语言学会会员、湖南诗词协会常务理事、张家界市诗词协会会长、国际易学联合会易经文化与信息科学研究会会员之身,开坛于闹市,布道于丛林,解惑于昏眊;更以个人诗词集《溪山集》《云梦集》《画中吟》闻名于诗国,享誉于海外。陆放翁“形骸乐与流年老,诗赋耻争希世功”(化用陆游《幽居夏日》句意)者,此其谓也。
而方一兄则不然,其以新闻记者起家而其志难伸,以文旅商人下海而津岸无涯。时乖其命,天偃其才之遭际;利摧其事,地撙其身之窘境;和违其愿,人慢其行之折辱。命矣夫?其遭逢,石人闻之也落泪,泥偶见之亦援手,况大钰兄乎?
昔欧阳永叔于好友石曼卿逝世廿六年后,做《祭石曼卿文》曰:“生而为英,死而为灵。其同乎万物生死,而复归于无物者,暂聚之形;不与万物共尽,而卓然其不朽者,后世之名。此自古圣贤,莫不皆然;而著在简册者,昭如日星。”今值方一兄去世四周年,大钰兄不避雷门布鼓之嫌,不畏蜀贾卖药之讥,以自奉菲薄之病身,举债做《丝路海风》出版之计,何哉?得无效永叔故事,俾方一兄之名实,随丝路而修延,逐海风而远播耶?弟不之知也。
要之,若借改唐崔珏《哭李商隐二首其二》“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之句,以“一生襟抱藉兹开”为斯文之题,方一兄泉下有知,或含笑首肯;而大钰兄之心,当与弟之所深望者,若合一契焉!
于是乎敬为弁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