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霞

杏花是粉白色的，像墨色粼粼的水粉画一样，微雨蒙蒙下，杏花湿漉漉的，有一番别致的美。

在城东老楼居住的时候，我总能看到杏花。楼下的草坪上隔四五步一株，虽然都是分散的，但是，我却愿意把它们叫作杏林。每到下雨的时候，端杯热茶，倚靠着窗，看微雨中的杏花，就有一种说不明道不出的意境。杏花是惹人怜爱的，它的花瓣小巧，轻盈若雪，纤若薄纸。微雨下，每一瓣小花都坠着雨滴，一经风吹，就簌簌而落，让人想起撑伞看落花的场景。

城东老楼前的广场，被杏花包围着，到了三五月份，杏花结着像襦裙似的花蕾，几场和煦的春风后，它们就一起盛开，粉白粉白的如诗如雾，有着沉静古朴的气韵。杏花，有人把它比作乡村邻家的女孩儿，有着草木纯朴的气质。

而我的老楼，也有这样的一片杏林，人们坐在杏花下，连吞吐的气息都是甜润的，一朵朵杏花安静地在枝上盛开。有小孩子骑着独轮车在杏林下穿梭，很是快乐；三五成群的老人，在小区石桌旁，观棋而坐，棋子落下时，偶尔一瓣杏蕊也正缓缓地随风飘落，这样的景致，极美。

杏林的美，对于我来说，并不仅仅在于其气韵与意境，更在于一段记忆。

那年，我生了场重病。从医院回来后，心情很是低落，生病的人想得多，免不了多愁善感。低落的情绪不仅仅在身体上，更多的更在心灵上。那段时间每吃完饭，我总会一个人去杏林，仿佛只有闻着杏花的香气，我的心才会沉静恬淡。杏林虽小，但茂盛、静谧，颇有些禅房花木深的感觉。我在杏林里坐着，闻着幽幽的花香，听着阵阵鸟鸣，捧书而读，一时间仿佛尘世的一切都忘记了。杏花疏影横斜，疏疏落落的影子落在书的扉页间，连书上的墨字，都仿佛是一朵朵安静的杏花。在杏林，我忘记了生活上的烦恼，忘记了身体上的伤痛，偶然一朵细小的花蕊飘落在我的衣襟上，我的心就格外感动。

杏林内的植物多是三叶草，还有些枸杞树。枸杞树结小红果，丁香花也与它相邻而生。婆婆丁、小蓟菜、荠菜、苍耳、车前草也都密密地安静地生长，仿佛一切都在杏林的庇护下，承蒙着自然的恩宠，不争不抢，适宜安然。看着杏林，我的心没有日渐脆弱，反而更加具有了如植物般蓬勃向上的力量。

就这样，那段时间，我常与杏林为伴。幽静的杏林里，隔着斑驳的树影，间或有一两位阿婆拎着水果或者一小袋青菜走过，我听着她们窸窣的踏着草叶的声音，知晓黄昏已来临，各家各户的饭香将渐次飘出。而我的爱人也定会在厨房里已在为我忙碌着，他正在做着我爱吃的炖鱼或煲汤。

后来，我卖掉了老房子，搬离了杏林。雨下得丝丝缕缕时，我总想起杏林，仿佛怀念一位故友。

有次下雨，不大，牛毛一样，我没有带伞，小区的广场很安静，几乎没有人在杏树下走动，一瓣瓣杏花被风雨淋湿，如雪一般飘零在小区的石桌石椅下。我鞠身一朵一朵拾起这些花瓣，把它们装在一个布袋里。回到家，我细细地将花瓣洗净，放在茶盘上晾晒。干后，泡茶的时候，我总会丢进茶杯几朵，看着杏花在茶杯中静静绽开。这样的茶，这样的雨天，连房间都弥散着淡淡的香气。

斜风细雨湿杏花，杏花和雨天总是很配。每到雨天，人就容易忆旧，那些久违的记忆就都一股脑儿袭来，在湿漉漉的有着淡淡忧伤的日子里，我总会忆着杏花，那里有人生缕缕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