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凌云
斜阳西坠,刚刚萌动的春意又添上一层寒色。游玩既毕,已是下山时分。正步履匆匆,忽见前面路边围了一群人,好奇心起,遂走过去看看。
原来是在围观做手艺。准确地说,做的是结草的手艺,即用一种青里泛黄的竹草,编结成各种动物花样。这东西以前见过,但不知道具体做的过程,遂同作免费观赏。
手艺人是位老大娘。花白的头发,瘦削的脸上道道皱纹,一阵风过,那皱纹便似乎被扯得深了几分。她的行头很简单。地上一摊草,手中一把剪刀,面前是一只空的色拉油塑料瓶,旁边掏个方洞,里面贮了小半瓶清水。
我看的时候,大娘正在编结玫瑰花。已有一朵,现在是第二朵。粗糙的大手抓起一根草,顺着看不见的轨迹绕来盘去,那花便盛开了。接着拿起另一根草,在第一朵花的藤枝上反复萦回,再在适当的位置搭上第二朵花,打个结,模样基本成形。
又见大娘变戏法地拿出一根针,粗粗的红线如笔走龙蛇,转眼间,两朵花中间便绽开鲜艳的花蕊,大娘再在藤枝下端点缀两片绿叶,整个工艺最终完成。
“这要多少钱?”有人问。“五块,其他的都是三块。”大娘稍稍抬起头,将花枝插入塑料瓶,手上又抓起一根草。仔细端详大娘编织的别的东西,三只都是动物,有蟋蟀、蝴蝶,还有一条青蛇。说实话,蟋蟀什么的形象更鲜活,倒卖得便宜。也许是花的手工更复杂吧,我想。刚才看了蛮长时间,还没看完整个过程。
大娘的剪刀早在草上绣花了。不一会儿,长长的草尾巴上就剪出好多细三角缺口,美感陡生。她将草折过,撕去边际。这时我家小女儿不知嘴里嘟哝了句什么,大娘严肃了半天的脸竟笑出声来,头抬起更高,吟吟地望着我家小女儿。
“糟了……”抬眼望的一会儿,那根漂亮的大草竟被撕坏了。大娘懊恼却小心地撇下,挑了另一根继续。我的心因了这小小插曲,蓦地有些沉重起来。
看的人多,买的人少。都围看半天了,但无一人出手相购。春光渐渐明媚,游人开始变多。即便如此,在人烟茂密的大路边,有这么多人看,也少有销路,遑论萧条淡季乃至凛冽严冬了。东西不算贵,一天若能卖上个十几、几十只,能收着几十、上百块钱,也该是大好的行情。但是,花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却始终看得人多,买的人少。
我也没买只看,却无意中和女儿损毁了大娘的一根辛苦草,心里总感到内疚不安。也再不敢多发一言,只是小心地看着大娘双手灿若莲花,经过一系列繁复的演化,终于捧出了最后的宝贝。
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英气逼人,灿光若金,实在是漂亮!这次很快有人买下了,三块钱。大娘吁了一口气,站起身,长长舒了下腰,毕竟坐了太久,太累了。
围观的人散了大半,天色已晚,暮气渐至。随着众人下山,我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位头发花白青布衣的大娘。春寒未尽,大娘是否也要早些下山,家中老伴是否也已开始倚门守望她那佝偻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