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随平

桃木馨香，要不，人们怎会“总把新桃换旧符”？一块小小桃木，凝结着桃花馨香，横卧在门楣之上。

一截桃木从山峁梁屲走来，就像迎娶三五朵桃花回归门庭，还有凝结在花瓣上的风雨，哦，不，这风雨一定是浸润在桃木的身体里了，若是凝结在花瓣之间，春风拂过，那香气就会随风四散逃逸，就像此刻的山野，桃花绚烂，馨香馥郁，蜂蝶烂漫。

其实，爱桃花，我独爱桃之寂寂。

一枝。或三两枝。

在山野，抑或村巷。山野的桃花，要火辣辣地开，即便是二三枝，每一枝都是春天，每一枝都是春天里点燃的火光，在晨曦里，在午后的徐风里，在暮晚将至的夕晖里。玲珑的骨朵，薄如蝉翼的花瓣，仿若燃烧的文字，火光艳艳，迎着煦暖的风，燃烧成春日的经卷。赏桃花，不需三五成群，悄悄地，横卧在桃枝低处，草芽粉嫩如新，吻着你我的腰身，痒痒的，就像钻进袖管的春风。这时候，眯缝了双眼，斜斜地透着一枚桃瓣望上去，桃瓣就若一角裙纱，网罗着遥远而又澄澈的天宇，这天空也就染上了一层粉粉嫩嫩的颜色。徐徐地吹一口气，薄如蝉翼的桃瓣就颤抖起来，仿若幻梦，荡漾在一抹晴空里。

至于村巷里的桃花，必是不经意间看到才是最令人惊喜。

村头巷尾，有的是断壁，有的是残垣，旁逸斜出的桃花就择在一截墙缝间逸出来，悄无声息，顺了墙垣的缝隙，将枝条伸出来，带着几朵桃花，桃花孱弱，怕风吹雨打。于是，默默生于墙垣罅隙里的桃枝有别于山野的桃花，仿若深藏闺阁的女子，面容间多了几分羞赧，几分生涩，却又是那样的纯净，流溢着鲜嫩的水意。尤其是晨醒时分，漫步村巷，转过巷口的瞬息，冷不丁一枚桃枝寂寂然醒着，三两朵桃花若独坐枝头的女子，安谧里养育着静美，晨光斜斜地洒在花瓣上，若是洒过一层金粉，淡淡，淡淡，就像徐风轻轻吹拂上去，均均匀匀。悄悄然凑近鼻息，这桃瓣正在散发着幽香，幽静，宁谧，似乎那蕊里还在安睡着昨夜未醒的梦，哦，梦的珠露，梦的守候。轻轻地伸了指尖，移近这珠露，屏息，触碰，这珠露似醒未醒地侧了下身子，清凉，明丽，就一齐儿地沿着指尖渗进了身体里。如果我们的肺腑真能养育这桃花芬芳，生命该有多么馨香，多么迷人！

悄然回首，却有鸟雀立于高枝上，静静地望着。

望着桃花，还是望着赏花的人？在这晨光初醒的瑰丽时刻。

我试图安静离开，让一只鸟雀静守桃花两朵，谁料刚刚移动脚步，就惊动了鸟雀，它蹬枝振翅而去，瞬息里，有脱落的翅羽打着旋儿飘悠而下，恰恰落在桃枝间，这桃枝上便多了一朵桃花，少了粉嫩，多了绮丽，悠悠然然地开。

其实，一朵桃花给予生命的，是一次盛放，是一份牵念和依恋。

一枚羽毛的花瓣，给予生命的，是一份悠扬，是一份奇遇与惊喜。

如果整个春天是一首诗情浓郁的唐诗，那么，一树桃花就是一首小令，孱弱的桃瓣，就是桃枝从身体里掏出的文字，在山野，在村庄，努力书写着馥郁馨香。

春风过处，收几枚桃瓣，深藏在记忆的书页中，岁月里，一春一小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