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红彬
我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了索溪河边,那时我父亲在索溪镇工作(旧时称喻家嘴公社)。
那时的索溪河,河岸两边柳树葳蕤成势,野茅草长满河滩,依河两岸,有零星的木楼与院落。河边的鸭子潜游成趣,一不小心便啄出了一条银亮的小鱼。水野,河也野。
那时,父亲总让我下河洗自己的衣服。河坝跳岩上,经常可见我提着小铁皮桶清瘦的身影。洗衣时,看着流水里嬉戏的鱼儿,我会长时间发愣。我发现,我很享用这一刻,很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光。
山是孤独的,水是孤独的。
每每起身远望,看到远山含黛,余霞散成绮丽的绚烂,心里便想到“水光山色,潋滟波光”这些入景的词句。每当这时,我的心是潮湿的,总隐隐有一种激动。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那时的我就已经对美有了一种柔软细腻的深沉喜爱。我在河边零碎的时光中长大,我的记忆中,全是这条河的影子。
我在河里洗过澡、跳过潭,抓过鱼,这一切,都成为我与索溪河相融的一部分。
生命由无数的零碎组装,而这些的零碎,又是生活的全部。在这零碎中,在不完整的时光链条里,我与索溪河分开了一些时间。当我再次回到这条河边时,“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生态已经悄然不在了。索溪河老是发大水,山崩海啸。这期间,有两座大桥被洪水冲垮。有一年,我和母亲过河后,桥塌了。返回再过河时,我只得背着母亲趟水。赤脚走在冰冷的水里,水没过了双膝,水势浩大,走得十分危险和艰难。
回想起来,我觉得是这一次的趟水,索溪河水的凉,让我再一次近距离地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而母亲当时也一定在为正长大的我能勇敢去面对洪水的胆量,由衷地高兴。
有次半夜过河,在索溪河喻家嘴段,因洪水过后水情不清,一下河刚趟过一段,我便被洪水冲走了。记得被洪水冲走时,身体像是一截木头时高时低随浪翻滚,仍还清醒的我,拼命地往北岸方向游爬。幸好一块巨石堵住了我,让我得以死里逃生。惊魂未定的我,慌忙检查身上的东西,衣服紧黏住身体,像落汤鸡一样狼狈,一袋饼干,因浸水变成了一团稀糊糊。后来,我还是借一截木头支撑着趟过了河。此时已是凌晨。
懂得包容的索溪河,安抚着我。洪水要我的命,而她用河床保护了我。我感谢索溪河,是这条河,让我坚信生命的长河里,会有危险,也会有助力。
是索溪河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得珍惜命,并努力地活成人的样子。
旧的事物,是寻溯生命的最可靠的向导。零碎的记忆片段,总会显影那些曾经的岁月。
还要感谢索溪河边的一位姑娘,她让我从此与这条河再没有分离过。在见证索溪河沧桑变化的同时,也有幸见证了她的成长。在我心中,她与索溪河一样,也是一道无与伦比的美丽风景。
时光荏苒,索溪河两边的村庄田野,都已成了宜居宜游的城区。这条河在时光里,被人们爱护得更加湛蓝纯净。河两边修了漫步栈道。河面建了好几座新桥,河中筑了好几道河坝。
过去河两边的样子,仅留有一张以百丈峡为背景,开满金黄色油菜花的照片印证。
多少年过去,我与她岸边的姑娘也正一同老去。
我似乎是最懂得这条河的人。我为河岸边的两棵大树被砍伐伤心了好久,也担心河里的每一条鱼在干旱的日子里,被人网走而失去生命。我讨厌那些向河里排污水的人。
索溪河河水的清澈,是这座城市的心心念念。
有了清澈的河水,有了如镜的河面,娉婷的白鹭飞翔于上。野鸭子一对对的,悠闲地“嘎嘎”叫着划过水面。粼粼的波光里,每一分每一秒都灵动着大自然最美的芳华。侧耳索溪河畔,仿佛隔空都能听到水里鱼儿跃出水面的响声。
我长年累月在索溪河边拍照片,一张又一张,有绚丽的朝阳喷薄而出,有多彩的落霞与群鹜齐飞,有春花烂漫,也有冬雪静谧。我知道,这一切,都将成为记忆,也将成为见证。
又是冬日,索溪河暖阳如春,好静好静的感觉。我散步于河岸的栈道,和煦的阳光透过身上羽绒服,温暖地包裹着我,十分惬意。一低头,竟然发现自己已走到“张家界河滩”边。今年,因迎接首届湖南旅游发展大会在张家界召开,索溪河全面整治河滩,并赋名“张家界河滩”。整治后的河滩,徒脚即可下河、亲水,成了人们散步游玩的绝佳好去处。每当夕阳西下晚霞满天时,索溪河的水,更是美得一塌糊涂,来打卡留影的少男少女哟……
我每天都会围着索溪河漫步,每天都在关注着这条河的一切。索溪河于我,在生活中是不可或缺的。我与索溪河,索溪河于我,是岁月,也是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