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俊德

傩愿戏，扎根湖南白族有些年岁了。

傩愿戏，贯穿白族人一生的悲悲喜喜。小孩出生时，父母为庆祝孩子来到世间，要按照白族习俗，还傩愿，即请傩愿戏师傅进家门，唱傩愿戏。满12岁那天，要行成人礼，渡关解难，为孩子成长增添一份美好的祝福。结婚生子，傩愿戏师还要进门，热热闹闹演大戏，给幸福生活助兴增彩。当厄运缠身，身处低谷，傩愿戏化成一朵阳光，驱赶心灵的雾霾。“土家人祝寿演阳戏，白族人过生还傩愿。”傩愿戏，是一道霞光，为山里人增色；傩愿戏，是一堆篝火，为庄稼人取暖。

白族傩愿戏，从庄稼地头走出，带着泥土的芬芳，奔向舞台，含苞待放。锣鼓响起，就怒放开来，让山有好心情，让水有好心境，让白族人们乐呵呵。还傩愿时，白族人涌到主人家中，喝酒、吃饭、嬉闹，把主人挤到屋角，主人连喊：“莫来哒，莫来哒，堂屋里的人都挤成粑粑哒！”谁叫傩愿戏像个出浴的美人呢？谁叫傩愿戏就像一穗金黄饱谷的稻子呢？白族傩愿戏，总把美好奉献给人们，总把崇德向善的哲理藏进戏里。

傩愿戏有高傩、地傩、三元傩之分。白族人尤为喜欢三元傩，三元傩有令人羡慕的好人气。“演戏就演三元傩！”已成为一句响当当的广告语。傩愿戏师是一群人见人爱的精灵，他们迎合市场需求，在村庄吃傩戏饭，赢得好名声，一把牛角在村庄嘶吼，傩愿戏就有了席位。傩愿戏师傅是农民出生，也是庄稼汉。闲时种庄稼，忙时演大戏，过足人生精彩的戏瘾。傩愿戏师常演他们独特的三元傩戏。“三元”，即“正月十五的上元”“七月十五的中元”“十月十五的下元”。白族人利用这些节日，表演三元傩戏，目的就是惹乐本主，保佑民家人风调雨顺，家发人兴。

桑植白族傩愿戏的独到之处，首先是傩愿戏班子都是本乡本土的白族人。如马合口乡老傩愿戏师谷兆庆、梭子丘村的建师傅、走马坪乡天合村的傩愿戏掌坛喻师傅等，他们有一班人，长期从事傩愿戏演出，其徒弟均是白族。其次，傩愿戏师已成为民间的一种职业，一年傩愿戏演出有百多场次，平均三天一次。对于报酬，摊愿戏师们的工资待遇不低，还有“喜钱”和“红包”。他们骑摩托，拖着本主像及道具，在各村寨穿行，常到湘鄂边的龙山、鹤峰等一带活动，被称为“白族傩愿戏轻骑队”。他们用白族语言演唱，字正腔圆，妙趣横生，是一部地方戏剧的“活字典”。其次是白族傩愿戏的文化韵味足。有傩歌、傩辞、傩技、傩符。有原始鲜活的傩乐，有狰狞可怕的傩面具，有古朴多彩的傩坛剪纸、纸扎，有栩栩如生的傩坛画像、雕像，还有绚丽多彩的傩服饰等等。白族傩愿戏在白族地区很有市场，演员多，戏迷多，锣鼓一响，老少妇幼齐出动，围着圈子看，瘾很大。

白族傩愿戏节目繁多，但离不开《正朝》与《花朝》两部分。正朝戏名目较多，常演的有《请师开坛》《申发功曹》《开山神将》等。演正朝戏出阵的角色不多，一般为两人。花朝戏的代表作有《鲍氏女三打鲍家庄》《龙女寻夫》《七仙姑》，被称为“三女戏”。傩愿戏的整个剧目要演二十四朝，白族还傩愿自古有“傩愿菩萨不识字，二十四个圈圈满”。“二十四朝”必须做完，否则，会认为“愿没还清”，这在白族傩愿戏中是不允许的。

白族傩愿戏，在村庄里行走，出演中用了大量当地的俗语、民谚及笑话，是原始文化与野性文化的产物。原始，即从生活中搬来，一些笑话、野语等都可以直接入腔。野性，即夹杂一些较为粗俗的俚语和有关本主祖先崇拜的道白和唱词。

白族谚语云：“男不送祝弥，女不看傩戏！”为啥？

白族傩愿戏在花朝中，会用“不说丑话神不灵”等俚语活跃气氛调口味。常用一些较为粗野的笑话、段子、谚语，运用一些原始的直白，和活生生的旁白，来演绎生活。这些较为粗犷的表达，常使现场的女性观众觉得不自在，或面红耳赤。有时，女人会因此远离“粗野”的傩愿戏。连续错过几场精彩的傩愿戏，对女人们又产生一种强烈的吸引力。随着白族傩愿戏成为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更多的女人对白族傩愿戏也多了更深关注，有了更深了解，白族傩愿戏的“粗野”是有分寸的，贴近大众审美。现在，白族乡的妇人也是白族傩愿戏的忠实观众。

神秘傩愿戏，与白族为邻，与群众作伴，逗村庄喜爱。

白族傩愿戏，和岁月唠叨，和心灵起舞，惹小河欢笑。

白族傩愿戏，我父亲一直惦念。老父亲的慈祥与傩愿戏的亲切，是一对患难与共的好友。我老家在麦地坪村，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庄，村里都是傩愿戏迷，都爱看白族傩愿戏。父亲对乡邻友好，谈论傩愿戏文化瘾粗。1990年修新房，父亲唱傩愿戏。孙子周岁，傩愿戏在堂屋里开腔。我母亲70岁那年，父亲邀请喻明师的傩愿戏班来家演出，堂屋里涌进许多熟悉的傩愿迷，与傩愿戏师傅们共叙佳话。每一次傩愿戏的演出，都传承了一种古老的白族文化，又见证了一个农村家庭不断创造美好生活的过程。

我对白族傩愿戏感情深厚。傩愿戏带着泥巴的气息，语言都用白家话，字正腔圆，香甜可口。白族傩愿戏最受民俗家喜爱，因为它深藏着教育哲理。有个剧目叫《穿青脱白》，对12岁的孩子进行礼俗教育。孩子穿上白布鞋、青长衫，坐在本主像前，父母牵着孩子的手，走过一座“七彩桥”。傩愿戏师傅唱行孝片段，唱母亲怀胎苦难史，让他懂得生活的苦，感恩父母的爱。“脱白”仪式后，“穿青”给了孩子一种精神力量，陪伴孩子健康成长。孩子舅舅或姨妈，要“开锁”，脱去白色的童衣、鞋、帽服，换上新做的青衣。看到孩子迈过“七彩桥”。傩愿戏师喊：“迈过去没有？”众人齐声迎合，“迈过去了！”传递给孩子一种心灵抚慰。《脱白穿青》，在桑植白族地区是演出最频繁的傩愿戏剧本，教育未成年的孩子人生要勇敢面对艰难困苦，要把“孝道”牢记心间，感恩父母，感恩社会。

秋天的稻谷又飘香四野，红薯、高粱、包谷都已收进了吊脚楼，白族傩愿戏师傅又开始了打理他们的傩愿戏了。一把牛角，一把海螺，一堆戏衣，一群戏骨，演绎着新时代脱贫致富后农民的喜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