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来森

霜的美，在于它的白，也在于它的碎，一片一片，一块一块，一点一点，被树木，被杂草，被房屋，被碎石，切割着，姿态万千，斑驳如梦。

地面上的霜，应该是大片的吧，其实，不然。它不似雪，可以积成厚厚的一层，形成茫茫一片，乃至皑皑一地。霜，太薄，太脆。霜落在土层上，就大多被土内积蓄的热融化了，纵是剩下那么一点点，也不成气象。看上去，也只是一撮、一片，花花搭搭的耀人眼目。落在枯草上的霜，倒好，霜之白，得以尽情彰显。枯草上的霜，很似窗冰花，是霜在地面上画出的秋寒图。

霜，落在草尖上，极美。

像一片片锋利的薄刃，切割着秋晨的时光，刃光闪烁，残碎极了，也明灿极了。太阳一出，一地的斑驳陆离，仿佛七彩之光，乍然闪耀，耀人眼目。那种明灿，是一种亮晶晶的欢喜，是一种朗澈澈的通透，秋，因之不再寂寞。

霜，落在树枝上，别具风情。

一些树枝，尚有残叶，但也大多枯了。枯了的树叶，耷拉着，有气无力，可一旦有霜着落，便会像乍然梦醒，顿时抖擞了。瞬间，变硬了，变亮了。硬，是一种金硬；亮，是一种霜亮。黄的更黄了，黑的更黑了，白的愈白了。遗憾的是，这也只是一种“回光返照”，待到霜干之后，这些树叶，即会迅疾干枯至透，然后在一阵秋风中，颓然而落。

霜叶落的时候，携着一阵阵寒气。感觉，秋寒透凉，秋寒入骨。

光秃了的树枝，着霜之后，是哗然一白，焕然一亮。那份白，与雪不同，雪的白是一种晶莹之洁白，而霜的白，却是一种青莹之滑白，仿佛树枝中内蕴的绿，还在倔强地向外渗透着。一场青霜，只是一棵树，挽留某些季节的一种方式。太阳一出，阳光照在树枝上，树枝上的青霜，便会散溢出灼目的光芒，刺滑得叫人睁不开眼。

此时，每一根树枝，都成为了青天一剑，青莹莹的寒芒，直刺天空。

瓦上霜，则有一份温暖的意蕴，有一种诗情般的画意。

瓦，最好是红瓦。瓦红霜白，鲜明的映衬，彰显出一份色彩对比的美。每一片瓦，都是秋晨的一份好心情，温暖着，明净着。炊烟袅袅，炊烟似冰上舞者，袅娜着从瓦霜上滑过，同时，也袅娜出一份朦胧之美。

有麻雀在屋瓦上栖落，叽叽喳喳，蹦蹦跳跳，于是，瓦霜乱溅，晴光四射，于是，每一片瓦，都呈现出一份璀璨的魅力。

每一片瓦，都是村庄的一只眼睛，而瓦上霜，就使得村庄的眼睛，愈加明目青睐起来，亮莹莹的，看着这个世界的美好，看着这个世界的欢喜。

一场霜，也是有其姿态的；而一场霜的姿态，也是世间之百态。

霜斑驳，斑驳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