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平

芦苇花是极其普通的花，普通得让人觉得它不算是一种花。年少时读《诗经》中的《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只知道这是一首描写对意中人深深爱慕和求而不得的惆怅的诗，我却读不出诗人的凄惋心境。诗人为我们展现出一幅秋凉之景，而蒹葭指的就是芦苇。后来读白居易的《琵琶行》“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诗人在江边夜送友人，此时枫叶、荻花在秋风吹拂下发出飒飒声响，一片萧瑟的秋景，更为诗人的失意与别离增添一层悲凉。

荻花是荻的花，荻属于多年草本植物，生命力旺盛，它和芦苇非常像，都是在水边生长的，而且其茎都可以编席，因此芦与荻常常并称，如唐诗《溪岸秋思》“秋风忽起溪滩白，零落岸边芦荻花”。

我的故乡在鄂东的一座小城，一条小河穿城而过，河水浸润着低洼的湿地。湿地上荻这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偶尔也能见到，它特别亲水，其叶子呈现细长的状态，秋天开着紫色的花，这是我最喜欢的颜色。湿地上生长最多的还是一丛丛茂密的芦苇。这些芦苇高两米多，形成一片芦苇荡，成群的水鸟在芦苇荡里嬉戏，野趣十足。

每到秋天，芦苇荡里的芦苇花盛开时，毛茸茸的芦苇花，远看是如雪。轻软的芦苇花在芦苇荡中如浪起伏，升了又落，落了又升，舞姿绰约，煞是迷人。从春天婆娑到秋日摇曳，轻舞的芦苇花，这时成了芦苇生命中袒露的最后一道亮色。

秋风起兮，芦苇花随风飘荡，飘到城里的小巷里，飘到石头台阶上，飘到水井旁，还会从窗户飘进小城人家里，落在桌子上、椅子上、灶台上。孩子们便在瑟瑟秋风中扑打着空中飘舞的芦苇花，或将那即将飘落的芦苇花吹起来，或将芦苇花塞进小朋友的衣领里挠痒痒。

秋天是芦苇收割的季节，人们一镰刀一镰刀地把成熟的芦苇割下来，扎成结实的捆，扛在肩上，那没有落尽的芦苇花便在人们身后洒了一路，调皮的孩子们在大人的身后追逐着洒落的芦苇花，成为秋日小城最快乐的一幕。芦苇可以用来做帘子、扎扫帚、编席子，或是卖给造纸厂当原料。芦苇花不但有观赏价值和药用价值，还能做芦花靴。这种芦花靴用稻草打制加工，夹以芦花编织，用棉布条缝靴边而成。母亲为我做的芦花靴底很厚，鞋帮高，穿起来很暖和。在这个秋意正浓的日子，我更加怀念起儿时母亲用稻草、芦花和麻绳，一根一根穿插着，亲手给我们兄妹编芦花靴的情景。

故乡的芦荻花总会唤起我遥远的记忆，落日下纯朴、淡雅的芦荻花是诗意盎然的画面，我仿佛体验了一种生命的悸动。站在秋天的风里，褪去红尘的浮华，思念着芦荻花的飘零，闭上眼睛则是一片如雪的白，或是灿烂的紫，故乡总是那么让人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