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孔文

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也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王侯将相如此，布衣草履者亦不例外。

读古籍，总能看到有些人，想当官，阴差阳错的原因，总也当不上，终生不能致仕。白石老道姜夔，“才华横绝，气质孤硬，一生落魄”，尝遍人间万般愁味。死后无钱安葬，幸好有朋友相助，才入土为安。一代文人落魄至此，可谓极矣！

陶渊明做官不用心，种庄稼也好不到哪里去。“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草把豆苗都吃掉了，哪里还能收到豆子，更别想豆腐干、豆腐饺子了！“茫茫大块，悠悠高旻”，能否告诉这位“古今隐逸诗人之宗 ”，到底什么岗位，既能让他丰衣足食，又可以安心作诗？

有些布衣，大隐于世，人事兴替了然于胸。关键时候的一句话，让人醍醐灌顶、如梦初醒。《封氏闻见记》中说：“郭令曾将出，见修宅者，谓曰：‘好筑此墙，勿令不牢。’筑者释锸而对曰：‘数十年来，京城达官家墙皆是某筑，只见人自改换，墙皆见在。’郭令闻之，怆然动容。遂入奏其事，因固请老。”一个筑墙工匠，简短的几句话，居然让如日中天的郭子仪有了敛藏之心，真厉害啊！

与达官贵人比，布衣们的生活自然清苦。《板桥杂记》中说：柳敬亭，泰州人，善说书。游于金陵，吴桥范司马、桐城何相国引为上客。表演之时，“击节悲吟，倾靡四座”。尽管如此，由于收入不稳定，饱一顿饥一顿。八十岁时，还靠说《秦叔宝见姑娘》挣点碎银度日，也真为难他了。另一位布衣沈三白，生活虽然清苦，却能苦中寻乐，蜗居姑苏城南沧浪亭时，“老树一株，浓阴覆窗，人画俱绿”，笔下的风月珊珊可爱。如此布衣之身，令人钦佩。

衡量一个朝代的好坏，关键是看老百姓们是否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封氏闻见记》又说：“贞观中，天下丰饶，士子皆乐乡土，不窥仕进。”贞观之治，布衣们的日子过得都不错，不想去当官，走终南捷径的人少。

其实大多布衣，生活在山水草莽间。《水浒传》中的石碣村，“青郁郁山峰叠翠，绿依依桑柘堆云。四边流水绕孤村，几处疏篁沿小径。茅檐傍涧，古木成林。篱外高悬沽酒旆，柳阴闲缆钓鱼船。”简直风景如画。然而进入村中到了阮小二家时，但见“枯桩上缆着数只小渔船，疏篱外晒着一张破鱼网。倚山傍水，约有十数间草房。”好山好水近在眼前，可由于官府腐败、土匪横行，寻常渔民的日子实在难过。

《阅微草堂笔记》中有个故事，每次读到，总忍不住两眼发热。郑五，不知何许人，携母妻流寓河涧，以木工自给。病将死，嘱其妻曰：“我本无立锥地，汝又拙于女红，度老母必以冻馁死，今与汝约：有能为我养母者，汝即嫁之，我死不恨也。”妻如所约，母藉以存活。或奉事稍怠，则室中有声，如碎磁折竹。一岁棉衣未成，母泣号寒，忽大声如钟鼓，殷动墙壁。如是七八年，母死后，乃寂。

纪昀一生，历任翰林院侍读学士、《四库全书》总纂官、礼部尚书、兵部尚书等要职，能写出这样的暖心文字，也算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