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伟

黄昏时分，天边的云彩被夏日炙烤成不同形状的食物，仿佛只需要举着手机，调整好焦距就能轻易获取。可我的腹内依旧饱胀，异乡的味道试图安抚我莫名的失落情绪。我选择避开拍照的人群，以免影响他们对美的食欲。

门牌石，侧卧在低矮的灌木丛中，笔走龙蛇的篆刻，将休闲的主题大书特书。文化广场与农田仅仅隔着一条水沟，在形如黑板的展示牌上，我遇到了在大学期间就仰慕已久的祖师爷——张謇。顿时，一种亲切而温暖的感觉油然而生，并很快减轻了我身处陌生环境的不安之感。

一时之间，我仿佛有一种回到了校园的错觉。脑海中浮现着关于学院的历史沿革——“扬州大学农学院是我国最早创立的农科院系之一，其源头可追溯到1902年由我国近代著名爱国实业家、教育家张謇创办的私立通海农学堂……”在校期间，除了教室、实验室和试验田外，我去过次数最多的地方，就是以祖师爷名字命名的张謇花园。我依稀记得无数个清晨，我独自一人在他的雕塑旁边用朗诵的方式练习普通话；很多个期末坐在木椅上背诵复习内容；以及与众多师友的一次次合影留念的场景……

“人需得生与养而后能教，人亦须教也而后知所以生养。是故兴学为要。而兴学适宜之单极、初等为先，小学有分年毕业之人，而后可设与高等小学及中学相当之农学专科矣。”1909年张謇在通海垦牧公司第七届说略中如是说。他强调了读书育人、读书自治、读书兴垦、读书兴厂，为办垦牧校的指导思想和根本宗旨。硕士毕业后，我应聘到江心沙农场有限公司，成为一名普通职工，继续从事着与农业相关的工作。我不禁问自己，这许多次擦肩而过的偶然相遇，算不算得上在冥冥之中回应了祖师爷他老人家的办校初衷？

我所在的江心沙，原是长江流经江苏南通所形成的沙洲群，又被称作“老鼠沙”，于1984年露出水面。1960年在党中央关于“大办农业，大半粮食”号召下，一万两千余名民工进入沙岛围堤，共同围垦这片长江江心的沙洲群。前辈们克服交通和后勤等诸多因素带来的困难，仅用半年时间就完成了工作。他们用实际行动凿出一汪“艰苦奋斗，勇于创新”的农垦精神之源。这段历史，与展览板上的“张謇——垦荒耕种”等故事遥相呼应。

今日的江心沙农场，已于2018年4月完成公司化改制，是一家集现代农业、加工业、制造业、服务业为一体的中型省属国有农业企业。现有职工居民6000多人，常住总人口近万人，驻场二三产企业30多家。经过50多年的积淀和发展，昔日的江心小岛成了今日数万亩良田。因而，我会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出于祖师爷用一生践行的“实业精神”的感召。

我的目光和脚步，在每一段介绍前都伫立良久，想通过这种一字一句的咀嚼式阅读，表达内心的追忆之情和崇敬之意。

文化广场的角落，耸立着一座钟楼。在搜寻张謇与南通大生三场的历史时，我看到了它的原型。它们一个已经作古，一个却才诞生不久，但都承担着用时间记录兴衰的使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的存在，是一种历史的眺望与回眸。钟楼，像一位无声更无言的史官，一分一秒地书写着，记录着各自所在的土地上发生的故事。

虽然仍将无数次来这里瞻仰，但我还是忍不住想用手机“打包”此时此刻我对钟楼的第一印象。毕竟，电子版的照片永远也不会卷曲、泛黄。走到文化走廊道的尽头，才恍然发现公园的灯光已亮如白昼。广场舞和篮球赛呈现出两种不同的协作之美，慢跑者如苦行僧，正在修炼内心那个“更快、更高、更强”的境界。蝉鸣和蛙声彼此唱和，一同融入到现代化的农耕文明中。

此情此景，我知道我必须有所表示。打开便签，思绪快速落在田字格内，我用诗歌，叩问第一次见到钟楼时的心情。

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

为钟楼和公园，织一件

历史的外衣。雨雪和风霜

用来做旧的包浆

西式建筑，在草地上

耸立成独特风景

钟声穿透百余年的重重迷雾

在耳蜗中呈现审美标准

风从廊道中穿过

带走此时此地的风土人情

世界上有那么多时区

是否会在某个瞬间产生共鸣

呈品字还是凸字形，都不重要

在一个公园的格局中

它只是一枚俄罗斯方块

恰到好处地填补了某种空白

在立新公园遇见祖师爷，有一种情感上的归属。我知道，只要自己一直扎根在这片厚重而充满希望的土地上，就会在不同层面获得他的认可。于是，在走回宿舍的途中，我便开始期待下一次的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