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统一刊号:CN43-0020张家界日报社出版新闻热线:0744-8380702广告热线:0744-8380701






2022年03月11日

往事如烟

□ 侯启燫

一九九八年仲夏,我去中医院的内科病房里去探视我的同事,那个病房里住着三个病人,我的同事住在邻窗位置,正巧枝伯住在中间那个床位。

我转身即向枝伯请安,责备枝伯住院了也不告诉一声。枝伯说:“就是老胃病发了,肚子饱胀,进食即呕,这是小毛病,吃点中药会马上好起来的,况且又有你德彬幺无微不至的照护。”

从枝伯的精神状态来看,我们都相信她的话是对的。枝伯是石年爷的长女,一名普通的退休教师,一生坎坷一生善良,生性自强自立。少年读书时,因抗日战争全面爆发而辍学;解放后教书育人时,又被带上帽子,吃尽了人间苦。

随着病情的发展,枝伯到底是判断错了。不几天,彬幺便打电话告诉我:“启燫,枝伯的病情不稳,你来一下,我们转到市人民医院去治一治。”我马上放下手中的活,去办转院手续。

那时,市人民医院在古庸路上,我也刚刚调入局机关工作,住在西门溪边机关宿舍,和市医院处在一个三角形的位置。白天我去机关上班,晚上我就去枝伯的病房,陪枝伯和彬幺聊家常。我们都祈祷并期盼着七十多岁的枝伯早日康复。但治疗的效果,却总让我们失望,于是从市人民医院出院。出院之后,枝伯便宅在畏舘,畏舘的隶书匾额十分打眼。那副“鹿门春属甘淡泊,畏垒儿孙戒浮夸”的楹联,也深深地藏进了我的心房。

彬幺照样每天忙碌着。白天除了为枝伯料理生活外,还要抽空去亲戚家里,一一答谢曾给过枝伯帮助的人。她也给我买了一大堆水果,给我父亲织了一件毛衣,给我十岁的儿子送了一枝英雄钢笔。

过了些日子,退休在家的汤姑爷来接彬幺回长沙。那时我才知道,彬幺的身体也很不好,已是癌症晚期。

枝伯终究油尽灯枯,临终前,细语呢喃久不瞑目。我们知道她在盼着彬幺再次来到榻前。亲人在耳边告诉她,彬幺也是一个病人,你就莫等了。遵照枝伯的遗嘱,我和她的次子国子哥、侄儿启坤哥等人,我们几兄弟,请了一辆卡车,将她送到了常德殡仪馆。那时张家界没有专门的殡仪馆,大卡车摇摇晃晃开了四个多小时,沿途不少路桥要缴费,但知道是奔丧的后,沿途每站都免费放行。按照枝伯的遗愿,遗体被火化,骨灰洒入了澧水,到洞庭、奔大海。

彬幺也知道枝伯的后事处理方案。我到长沙后,也向她再次做了详细禀告。彬幺是那种坚强的军人性格,有着乐观向上的情怀,她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晚期癌症病人。她静静地回忆了在嘉陵江边见其父亲的旧景,没有手机,没有微信,只是数月前书信约定某月某日穿什么衣打什么伞在什么位置。这哪里是父女相见,她笑笑说,这是地下接头。她不止一次地告诉我,她深深内疚,父亲在重庆病逝之后她未能奔丧,至今都不知遗骨何在。她的父亲,我的石年爷爷,生前非常喜欢他创作的《满江红印谱》。

一九九九年夏,三弟到湖南中医学院附属二医院学习进修。躺在病榻上的彬幺,依旧为我们家族的杂事操劳。凭着她几十年的经历,多次写信劝我安心本职工作,勿求职位,勿求荣华。她希望三弟能去长沙工作,对她的身体也有个照应,但是她没有等到那一天,也只有三弟送她最后一程。彬幺说她出生在陕西榆林,生长在湖南大庸,工作在长沙,她交待,骨灰要伴着鲜花半入湘江半入澧水。后来的日子,每到长沙,都只有姑爷为我打开那扇熟悉的门,屋内摆设依旧,却早已物是人非。前年姑爷也驾鹤远去,我知道,伍家岭的房子,再也没有人为我打开那扇熟悉的门了,今后的日子,我只能在日记本上写下些苍白的文字,向他们倾诉了。

二OO九年,我被派往西藏工作,途经重庆,那时,彬幺已远去十年,石年爷爷归道山也已半个世纪。我当晚在日记里写下了我的痛:爷爷不见今夜月,夜月依旧照嘉陵。我是升斗小民,如何才能完成枝伯、彬幺等长辈的遗愿收回石年爷爷遗骨的遗愿?去年八月的公休假,我决意踏上西去重庆的列车,我相信,人有善愿天必佑之,我想石年爷爷若有在天之灵,应会叹:“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重庆之行,我去了嘉陵江岸,爬了南山高坡,靠导航找到了立法院旧址,一切都让我百感交集。我深深体会到了普通百姓寻亲的艰难。我联系档案馆,跑政协办,进博物馆……尽管我是满怀希冀而去,失望而归,但我仍会继续努力。

今夜,久久凝视堆放在案头的资料,苍天一轮月,碧潭清皎洁。父辈皆不在,我对何人说?我只能拿起手中的笔,如实写下些许文字,诉说一如烟雨的往事,诉说,我对枝伯、彬幺、石年爷爷他们无尽的思念。

--> 2022-03-11 1 1 张家界日报 content_53208.html 1 往事如烟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