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泉
深秋记
深秋的预产期
在山野、小路和沟坎之间
怀孕的栗球们
怀揣着爱情的结晶
自由落体
栗树下没有牛顿
等待它们的是
温暖的阳光助产士
和早已掉落的
金黄的栗树叶——
此时是惬意的温床和担架
直到栗球开裂
孕育出光滑的褐珍珠
直到捡拾板栗的人过来
在山岗上弯腰、俯首
向秋天，致以
崇高的礼节
直到夕阳也自由落体
夜幕跌进苍穹
在结霜之前
松鼠们提着月光匆匆赶来
带走了这
深秋的黑眸
上面刻满
关于秋天的最后诗意
羊峰山记
在羊峰山看云海
下山的时候
你会误以为
山坡上，一块又一块
裸露在外的白色石头
是云朵，或者是绵羊
在羊峰山，头顶蓝天
待久了，会让你成为
一个自以为是的人
尤其是会把自己
当成一个
牧羊的人
清澈记
山泉一直不停地流淌着
从石头的腋下
从树林的脚裸
从苔藓的额边……
小草能看到
泉水的包裹里
有蓝天、白云和山峦……
山泉总是在欢唱
这大山的嗓子
清澈的唱片
前面的路途还很遥远
在山泉流过的
一个群山环抱的村子里
一对年轻夫妻，为他们
刚出生的儿子
取下名字——
山泉！
篱笆记
让篱笆矮一点
天空就会宽一点
蔚蓝和白云也会多一点
让篱笆矮一点，我对陌生的畏惧
就会少一点，自信和勇敢
也会多一点
让篱笆再矮一点，青藤就更容易攀上去
我也能更轻易地看到
邻居的笑脸
让篱笆再矮一点
贴近泥土，矮到一首诗的长短
就这样，一首诗
会让你和这个世界的对峙
越来越少
世界也变得更加开阔、美妙
草垛记
稻草，田野丰收的纪念品。
被乡亲们编织成草垛
挂在村庄的耳垂上
在垕王村，每靠近一个草垛
你都能找到一些童年
在草垛树下躲猫猫、玩游戏的痕迹
当然也能很轻易的
从草垛里找到
一条狗、一只猫或一窝鸟……
或者，你也会和我一样
总感觉稻草在不停地散发着
阳光的香味
每一个草垛最后都会消失
在冬天，白雪覆盖了山野
村里的人取出腊肉待客
牛在圈里吃着稻草
当然，有些也会
以稻草人的样子
再次出现，在春天的田野里
你可以把它们当成
一个驱赶鸟群的幌子
也可以认为，它们是为候鸟们
提供歇脚和标识的
春天的引子
阳台记
在阳台上，妈妈摆放了
十来个塑料花盆
上面种植了一些蔬菜
有葱、韭菜和蒜叶等
妈妈时常感慨
城里的阳台实在是太小了
种不下
白菜、土豆、红薯、玉米……
这些，都是乡下
人们种在
屋前屋后的作物们
这些，也是妈妈
留在乡下
经常牵挂的亲戚们
傍晚记
当我得知豆荚怀孕的时候
是外婆从菜园里采摘回来
等她准备好晚餐
依偎在天边的落日
早已被大黄狗的尾巴
摇落进餐桌上面
昏黄的灯泡中了
苹果山记
苹果山不出产苹果
关于这个地名的由来
当地人说是上世纪八十年代
有人在这里投资种苹果
以期发家致富，拥抱美好生活
无奈水土不服，长出来的苹果
又小又酸又涩
最后，这个与苹果有关的
致富梦想，就只剩下
“苹果山”这一地名
倏忽几十年后
苹果山周边的乡镇
近几年，已慢慢发展成“莓茶小镇”
漫山遍野的苺茶，和致富的梦想一样
蓬勃生长
种植莓茶的企业和农户越来越多
前后不过三四十年的时间
在苹果山，苹果实现不了的梦想
莓茶就要实现了
磨刀记
一把刀的锋利
竟来自一块笨重的石头
沉默的磨刀石
在与水的交谈中
吐露哲理：
只要保持
一颗光滑的内心
就能够照亮
那些锈迹斑斑的事物
取名记
山路上，几个从城里来的小姑娘
给一直跟着她们的那条小狗
取名叫“小白”
其实，“小白”是一只黄色的小狗
等到了村子里
一只白色的小狗也跑了过来
和她们一起嬉戏
小姑娘们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这只白色的小狗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讨论道：
“小白”已经成了黄色小狗的名字
这条白色的小狗，就只好
叫它“小黄”了！
航拍记
茅岩河像一把碧绿的刀子
为大山来了一次剖腹
取出了两岸的葱茏和
白璧无瑕的心事
茅岩河从绝壁下流过
通过航拍，我看到了一些
以前不曾看到的景观
以前，顺着游道往下走
往往三步一感叹
这神奇的自然，这神奇的河流
还常常会大喊一声
山是真的有些寂寞
随即把风声、流水声和回声一起
还了回来
现在，航拍的全新视角
呈现给我们的
是一幅更加壮观的画面
群山延绵横亘，峡谷更加深邃
绝壁上的村庄，那个我生活过的地方
变得十分渺小
有时候，越渺小，越让人震撼
也越是让人的思绪泛起
如同万丈绝壁之下
河水看起来渺小无力，却依然
日夜不停、从容不迫地推开
绝壁。朝更远的地方
奔涌前行
螃蟹记
从山涧溪流
鸟语花香的乡下
不辞辛苦
翻山越岭
终于蹭进
城市的香辣锅里
可宿命依旧
如同一双筷子
一直就在
某张餐桌上
等待着它
渡口记
渡口是一颗痣
长在河流的身体上
水波荡漾，在河流的额头
村庄就在不远处
如今，一桥飞架
渡口早已破败
摆不下一条船
曾经约定在渡口相见
并一同出发去远方的
亲人们，最终走散
在纷繁的人生中
某一个波光粼粼的晚上
挑水记
村子里有三口水井
因为干旱，不同的季节
外公会去不同的井边挑水
外公去的时候
总是挑着
一担水桶
我也经常去
是因为
从小，我就喜欢
跟在外公的后边
跑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