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多年的那个秋天,金色的稻田里,打谷累了的家人们停下手中的活计,准备休憩片刻,一声略带稚嫩的歌声却突然在田野间响起:
日落夕山黄昏后
姊妹双双下绣楼
夕阳的余辉中,一个扎着马尾巴的小女孩,脆生生地站在打谷机上,用略显稚嫩的阳戏腔调发出如黄鹂般悦耳动听的声音,一时间惊呆了众人。
这个女孩,就是李丽燕,当时年仅4岁。
张家界以外的人们,是很少能理解张家界人对阳戏那份情感的。文学家沈从文曾说:“到了湘西,不看阳戏,等于只到半个湘西。”这句话,大概可以看出阳戏在张家界人心中的地位!
李丽燕在阳戏方面的天分,犹如彗星般划过天际,在人们尚未醒悟过来时已经消失在夜空。而它第二次出现,已经是17年后。
1999年,成家后的她带着娃儿从桃源回老家沅古坪探望父母,堂屋里,执掌乡里阳戏剧团的叔伯爷爷,正给村里的阿婆阿嫂教习阳戏,半天下来,李丽燕发现大家总是学不会,忍不住出声:太笨了,这么容易都学不会!
她直率的话语,一下引来众人的反讽:你觉得容易你来试试!
李丽燕也不怯场,从来没正儿八经学过阳戏的她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有板有眼地将刚才大家学不好的地方一一唱了出来,平仄分明,竟然分毫不差。更神奇的是,她想到什么就唱什么,张口就来,一时间竟让众人看傻了眼。
一看到自家孙女对阳戏有如此天赋,站在旁边的爷爷激动不已,立刻跟她做工作:留下来,将张家界阳戏这块瑰宝传承下去!
看着苍老的爷爷脸上那殷切的眼神,李丽燕不忍拒绝。不久,她接过了爷爷肩上的担子,在沅古坪“留守”了2年。2年中,她学习阳戏基本功,同时也学着担任阳戏主角。尽管进入这一行有些迟了,但她是那种看到剧本就可以很快入戏的人,很快就干得风生水起。
李丽燕的名气越来越大,不久,她被张家界市阳戏剧团“招揽”,很快脱颖而出成为“台柱子”。从《荞麦记》《白兔记》《状元与乞丐》到主旋律节目《毒祸》,她的每场演出,现场总是挤满了观众。舞台上的李丽燕,屡屡成为全场的焦点,每当她出场,总是掌声雷动。而她,也从未让观众失望。
待遇好了,工作稳定了,李丽燕却觉得生活缺了些什么。不管平日里有多热闹,舞台下的她总有一些难言的孤独。午夜梦回,她想起了那些散落在民间、依旧苦苦追求阳戏艺术,一起打拼过的兄弟姐妹……能不能将他们组织在一起成立一个艺术剧团?2015年,李丽燕在市、区文化馆的支持下,着手创办“张家界百花阳戏艺术团”。
创业非常艰苦。没有排练的地方,李丽燕将演员们召集到老家沅古坪进行排练。没有睡觉的地方,大家就睡地铺。暂时没有收入,发不出工资,李丽燕给伙伴们讲清楚情况,并动员老母亲将家里的大米、腊肉拿出来给大家做好吃的,以情聚人。
“培训了3个月,家里的东西差不多耗光了,我们也开始向外进行演出了。”多年后,李丽燕回忆起这些过程,依旧饱含热泪。她说,张家界阳戏人才队伍本来就处于青黄不接的阶段,重新创立一个剧团,其中的酸甜苦辣难以言说——刚成立时,音响、服装、演员工资和场地租金,样样都要钱。剧团在奇峰市场租了一个场子表演节目,希望满足群众看戏的需求,结果几个月下来亏得一塌糊涂……
“这些年她吃了不少苦,如果不是对阳戏的热爱,是坚持不下去的。”张家界市文化馆的覃大军说,李丽燕身上有一股灵动劲,有一股别人没有的拼劲,“她就是天生为阳戏而生的人!”
几年时间过去了,李丽燕的阳戏艺术团渐渐走上了正轨,能够维持正常运转。她却又萌发了一个想法:能不能对农村的留守儿童免费培训,让他们从小接受张家界阳戏艺术的熏陶?
彼时的艺术团,并不宽裕,但李丽燕却觉得这件事迫在眉睫:随着老一辈阳戏艺术家们的年纪越来越大,一些阳戏名家的优秀剧目和优美唱腔濒临失传,表演艺术的传承后继乏人。而众多留守儿童,往往因为父母在外,需要社会更多的关爱。
大概从2018年开始,李丽燕带领艺术团在沅古坪、三官寺等地开展阳戏支教活动,前后为数十名孩子提供阳戏艺术培训。
“我就是从农村里出来的,我深知孩子们内心的渴望。希望用我们的真诚、真心、真爱,引导孩子们做一个有梦想的人,用艺术温润心灵,激发他们探索艺术世界的兴趣。”李丽燕告诉记者,支教活动开展得很顺利,就连市城区的一些老师和家长,也提出了希望孩子能够得到培训的想法。目前,首批市内6名孩子已经排练出一期节目。
“老一辈阳戏艺术家们,为了振兴地方传统戏剧,对我们倾囊相授。现在轮到我们出一份力!”李丽燕说:她和她的团,一定勇往直前,坚持不懈地将张家界阳戏表演给更多的人看。
坚持,是李丽燕身上最珍贵的品质。在她说话的时候,记者分明看到一丝柔情中带着的坚毅。艺术表演,是这个女子生命的火焰,她总是竭尽全力地拢着那簇永不熄灭的火。
也许有一天,她也会松手,但那一定是,已经有人接过了那团火!
本报记者 曾甲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