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胜

沅溪

你注定是

沅江上游的一条小溪

从凤冠山下出发

流过我的村庄和田园

流过我的家门

一路叮咚

流进我的梦里

一个叫水上飙的汉子

曾经是你河流上的水手

一路唱着情歌

一路飙滩飞洞

唱大了一群子孙

唱壮了成群的牛羊

唱熟了满山遍野的苞谷

老地名

溪，叫交子溪

塔，叫交言塔

还有军令坡，战场岗

伏兵垭，拦马峪，洗马池

这一个个老地名

就是一段山村的历史

弥漫着血雨腥风和硝烟

父亲弯腰从泥土里

拾起一支生锈的马钉

父亲想打一把镰刀

去收割稻谷和麦子

打铁的师傅说

这铁容易钝

南家河

南家河

现在叫李家村

是我母亲的娘家

记得河流在这里

拐了一个湾

像娘的一只手臂

将我揽在怀里

外婆的吊脚楼前

流淌这一条河

它是交子溪的一段

可偏叫河

河对岸有一棵红椆树

记得屋后是一面坡

长着三棵歪脖子板栗树

每年秋天

外婆歪着一双小脚

站在树下

等待板栗开口说话

交言塔

在两溪交汇处

有一块船形台地

据说那是一场战争之后

朝廷官兵和土司

双方谈判言和的地方

用语言进行交割

之后便是一片荒阒

和一座座坟莹

有时候种包谷和黄豆

有野兔和鸟儿出没

后来，这里建了一所学校

再后来学校撤了

如今成了一座养猪场

溪桥

一个村庄有五座桥

都架在一条溪上

像月亮落在溪上

像彩虹挂在溪上

风在风里

阳光在阳光里

我站在桥上

看桥下的风景

有两座桥肩并肩

手挽着手

那是我家门口的石拱桥

当初在建新桥时

我建议把老桥留下

果真就留下来了

每次回乡看看石拱桥

我儿时对着河水发呆的地方

莲花池

莲花池不种莲花

只种山和水

山环水绕

水随山转

山吻着水

水亲着山

山因水而娇

水因山而媚

我数了数

五座山峰像五瓣莲花

一个少年坐在莲台上做梦

静静地等待莲花开放

莲花终于开了

开在那年的夏天

那年少年十八岁

头顶一团青青的荷叶

喜鹊窝

看到一棵大树

看到树上有个喜鹊窝

就到家了

喜鹊先打招呼

进而寒喧

母亲说喜鹊叫了有客来

走进山里

来人都是客

倒茶装烟

热情款待

没什么好吃的

只有腊肉下炕

我回去的时候

喜鹊也叫

母亲说你也是客了

山旮旯

到了老家

才知道什么叫山旮旯

路有了尽头

水有了源头

一棵树的根须

从岩缝里长出来

一直延伸到溪边

和屋的墙头

牛和羊喜欢朝山沟里走

我站在它们站过的地方

撒一泡尿

狗来了以后瘸了瘸腿

羊朝它笑笑

山头上有一棵树

和一朵孤独的白云

有点像池子里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