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
二零二零年三月十四日,是一个让人难以忘怀的日子,我的父亲因病去世,享年八十八岁。
通常意义上,人们认为老人去世前要给后辈留下一些遗产、钱物,可我的父亲却没有给我留下一分钱。父亲留给我的只是他的经历,一笔无形的精神财富。
父亲去世前三天,状态似乎比较好。尽管病痛折磨得他十分憔悴,可头脑却十分清醒。那天,我们守在他的病床前,他说了许多话。他告诉我,我爷爷辈有兄弟五人,在旧社会因逃避匪患与抓壮丁而骨肉分离,老二、老三在慈利洞溪,老四、老五在慈利金岩红连。我的爷爷是老大,落户永定区湖田垭木山村。爷爷辈五兄弟个个都是手工业者,分别是木匠、织布机匠、染布匠、裁缝等。一九三二年,父亲出生在湖田垭木山村,读过三年私塾,仅十三岁便下田做农活,十七岁参加村里民兵组织。一九五一年,父亲报名参加人民解放军,并参与剿匪斗争。因为机智勇敢,在抓获匪首朱榜子、邓锡德的战斗中有突出表现。后来,父亲被编入中南军区第四野战军,随部队参与湖北荆江防洪大堤抢修以及远赴宁夏、内蒙、山西太原、河南等地黄河治理工作。父亲把青春都献给了祖国的解放和建设事业。一九六一年,父亲回到农村务农并结婚生下了我。然而,“人有旦夕祸福”,就在我刚满一岁零三个月时,我的母亲因病去世,父亲将我交给姑母抚养后,从此在教字垭一带的中湖、兴隆、桥头、罗水、禹溪从事电话机线与话务工作。他与摇把子电话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直至退休后定居罗水乡。
“世上只有妈妈好”,可我自幼便失去了母爱。父亲与我聚少离多,以至于我对父爱也没有多少深刻的印象。由于从小寄居在姑母家,反而将姑父母当父母了。某天,姑母家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姑母让我叫他父亲,我怯怯地还没反应过来时,父亲便甩了我几耳光,原因是姑母让我上山去放牛,可我却迟迟没动。父亲的这顿打骂,是父亲与我久未相见的“见面礼”。待我在姑母家长到七八岁时,父亲娶了小他十几岁的继母并将我接回家。面对陌生的家庭环境以及年轻脾气火爆的继母,我无法适应,又思念自幼抚养我长大的姑母,于是,我的少年时代便在“逃跑”、追回、挨打与饥饿、寒冷、委屈中循环往复。刚满12岁那年,我决心要彻底离开那个缺少温暖的家,我与父亲作了决绝的对话:“我宁愿给别人当儿子,也不会认您做父亲了!”
我知道父亲在我与继母之间的关系处理上充当了类似石磨上的“磨心”。他对我的管教也是无可奈何。终于,父亲也想通了,便随了我的愿。他甚至是一口气叹开了。就这样,我四处流浪,曾两次过继给人为子,且改名换姓好几次。最终让父亲引以自豪的是,历经艰辛的我仍自强不息,没有误入人生的歧途,不断地成长成了一名有益于社会发展的人。
往事并不如烟。病重的父亲从他的经历说到了我的经历,他还清楚地记得原大庸县法院院长招待我的事情。作为父亲,他一生中最大的遗憾是没有让我享受到太多的父爱,让我白手起家也吃了不少苦。关于这一点,父亲不仅对我说,也对探望他的亲人们说了不少。我对父亲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不要想太多,现在过得好就行。父亲听了我的话十分欣慰,脸上挂满了笑意。兴头上,父亲对我说,他一辈子最大的自豪是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最大的心愿是希望他的孙子辈也要加入共产党。
“青山处处埋忠骨”。云朝山下、白马泉旁,父亲已长眠于他工作、生活过的罗水乡。当地老百姓对父亲十分敬重,父亲与乡亲们心意相通,血脉相连。父亲为人朴实厚道,正直善良,一生大公无私、甘于奉献,一辈子对党忠诚。父亲用他漫长的一生践行了一名共产党人的坚强信念。
父亲留给我的,是一枚中国共产党党微、一本立功证书。这些,是比金钱更珍贵的财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