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万淮
【原文】 王子巽言:“在都时,曾见一人作剧于市。携木盒作格,凡十有 二孔;每孔伏蛙。以细杖敲其首,辄哇然作鸣。或与金钱,则乱击蛙顶,如拊云锣,宫商词曲,了了可辨。” (选自《聊斋志异》)
【注释】1、王子巽(xùn):蒲松龄的朋友,缁(zī)川人,《缁川县志》有传。为县学生员,家贫,事父母甚孝。
2、作剧:玩杂耍。
3、拊(fǔ):敲击。
【翻译】王子巽曾经对我说:“在京都的时候,曾经看见一个人在市场里玩杂耍。他带着有格子的木盒,木盒里有十二个孔;每个孔穴里有一个青蛙。杂耍人用细棍敲它的脑袋,青蛙就哇哇地发声。如果有人给他金钱,他就乱击蛙头,这时候就像敲击云锣一般,声音高低起伏,如同玩弄乐器一样,一支支乐曲清晰可辨。”
【我读】这件事很神奇。我们知道驯狗、驯马是可以的,狗马等可以按照人的指令发出动作或声音。越是低级的动物,比如昆虫,越是难以训练,所以在街市上用昆虫来表演赚钱的人是很少的。《蛙曲》中的这个人却做到了。他的蛙发出声音“如拊云锣”,即像敲击云锣一样好听。云锣,又叫“九音锣”,就是把多面厚薄不同的小锣悬挂在带木格的架子上,击锣人用小木锤敲打它,可以敲出各种不同的乐曲。玩杂耍的人用木棍敲打青蛙,青蛙能发声,不算奇怪,也不算厉害,厉害的是“宫商词曲,了了可辨”,就是能组成一支支音乐之声,高低起伏,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能组成如“北国之春”或“十五的月亮”等等之类的乐曲。我们可以想象得出,他敲击青蛙就像在敲击一架钢琴或者就像在敲击一架扬琴一样。那些青蛙是怎么发声的,杂耍人敲击时的轻重与部位又是怎么把握的,这真是一个谜。
有人说《聊斋志异》是小说,不一定是真的。但是,我觉得这应该是真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听我慢慢道来。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有一个叫周简段的人在香港的《华侨日报》和《大公报》开辟专栏专写北京旧事。这些文章1986年曾结集以《京华感旧录》为书名出版,出版时溥杰曾为之题字;后又以《神州轶闻录》出版,出版时启功为之题字,梁漱溟为之作序。 周简段是文史作家,早年生活在北京,1976年定居香港。他说他早年在北京的天桥看到过驯蛙艺人。他写道:“艺人所驯之蛙,大小不等,皆为雄性,分别饲养于绿釉陶罐中。表演时,艺人以言语分别呼喊,青蛙立即相继跃出,依次表演列队、跳跃、翻滚等开人心颜的节目,比起耍熊、耍猴儿,别有一番情趣。而那最后一阵呱呱齐鸣,仿佛把观众带到了郊野潺潺的小河边,或是茂密的芦苇荡,并由此而想起唐代诗人章孝标的田园诗:‘田家无五行,水旱卜蛙声。’ ”(见《老俗事》第174页)周简段所写是亲眼所见,而且天桥驯蛙艺人的水平绝不差于蒲松龄时代的那个艺人,也可以知道,驯蛙之事从明清之时到民国时期一直未绝,可惜的是到现在却没有了。
周简段所见还更有奇者,奇在哪里?就是他还看到过驯蚁之事。他在《市井闲趣》中写道:“早年出现在天桥的驯蚁艺人不过两三位。所驯的两种蚂蚁皆为工蚁,呈红褐色,分储于两个小瓦罐里。表演时启开盖儿,两罐中蚂蚁纷纷爬出,混杂一处,主人喃喃自语一番,忽喊一声‘排队’,同时喂一小撮米粒儿,两群蚂蚁立刻截然分成两队,毫厘不爽,观者无不以为奇妙。”
人们知道,驯狗、驯鸟等,都是用食物引诱,然后驯之,但是,我觉得驯蛙、驯蚁绝不可能单是喂食可以奏效的。那么,他们是怎么驯的呢?“汪汪”是狗的语言,“喌喌”是鸡的语言,那么蛙和蚁语言又是什么呢?驯蛙人、驯蚁人又是怎么悟到它们的语言的呢?这一切都没有文字记载,也没有看到动物学家或昆虫学家对此作出解释。
读完《蛙曲》,我觉得世界上有太多奥秘需要人去研究,去解释。可惜,我没有那个能力,很是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