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
在那个商品高度匮乏的年代,如何熬过漫长的寒冬,对普通百姓不啻于是场严酷的考验。
老家的小县城里,各种取暖土法在民间随处可见:经济境况稍好的人家,在室内生起一盆木炭烤火;非得要出门的老姆,往往带着一只“烘笼”;上学的孩子则全副武装,捂得严严实实,在寒气弥漫的教室里如坐针毡,冻得浑身哆嗦,戴着线手套做作业,下课后在教室走道或操场跳绳,相互追逐取暖。最苦的是那些上班族,他们握着冰冷的自行车手把,顶风冒雪骑行上班,工余搓手,上下跺脚,以图暖和一下身子。
不知从啥时起,“暖手瓶”开始小县城里“热”起来,即往葡萄糖或生理盐水空瓶里注满滚烫的开水,再将橡胶瓶塞套牢。瓶子晶莹透亮,就地取材,能保几个小时的温。后来普及到男女老少人手一瓶。细心的家庭主妇给暖瓶加上棉布外套,一则防过热的开水烫手,减缓瓶内热度降低;二则还有一定的装饰效果,继而又有人在外套上绣上花卉图案或“瓶主名”。更有爱美的女孩子甚至将塑料花塞进瓶子,犹如荷花在水中摇曳生姿,在手里把玩摇晃,赏心悦目,引得观者啧啧称奇。要换水到处立等可取:学校开水房,办公室的暖瓶,工厂锅炉室,家里煤炉上的烧水壶。母亲及时跟风,我们姐弟仨都配了一只,将它塞进书包里,但在上课时却“管手不管脚”。放学回来,母亲则准备了一堆“暖手瓶”,提前放进被窝里,既烘肚子又烘脚,觉得浑身暖融融的。我们带着母爱的温暖,进入甜美的梦乡里。
流行的巨大需求势必造成供应渠道上的短缺,小县城里一度到达一瓶难求的程度。我家小姨在县医院物料供应科当主任,那时这绝对是个炙手可热的好岗位,引得各路亲朋找她讨空瓶。小姨按时间顺序列了长长的单子,还和急诊室、注射科达成默契,每次分配葡萄糖和生理盐水输液时,“规定”有百分之三十空瓶返回率。县城里患者有限,冬季打点滴的更为罕见。有些人性急,让熟悉的护士或医生提前打电话,就在住院部走道里候着。等患者一打完,就立刻把空瓶取走。而有经济头脑的人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商机,直接从产地进空瓶,找医药公司的“公家柜台”,按五毛一只敞开供应,热销一时,由此大大缓解了供需矛盾。
随着国家的经济逐渐发展,市场上后来出现热水袋的价格较为亲民,它的保温效果比“暖手瓶”更胜一筹,也便于携带,不怕摔,水也不易渗出,颜色亮丽,大小规格齐全,故而广受欢迎。接着,又有真正的“暖手宝”、电热扇等取暖小电器开始售卖。再用“暖手瓶”显得过时,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场合亮出来,让人觉得既“穷”又“土”,贻笑大方。
岁月如梭,沧海巨变。现在,每到冬季,我跟孩子们讲当年“暖手瓶”的故事。他们既感稀奇,也难以想象。而在寒冷的冬季,现在坐在暖意融融的空调房里,我常常追忆捂着“暖手瓶”取暖的艰难岁月,更加珍惜丰衣足食幸福感满满的当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