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修齐

可能有些景色的确只能一个人看到，在最安净、最清透的时刻。差一秒也不行，多一分呼吸都有差。

朦朦胧胧中睁开眼，车窗帘被掀开一半，楼宇穹顶滑落一枚暗色却荧红的太阳。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那种模样的夕阳。它像一颗半生未熟的溏心蛋，好像用针或者别的什么尖锐的东西一刺穿就会淌出一股血色的霞。它被方块状房屋的棱角锋利地割裂开，遮住圆润的轮廓。我不觉得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夕阳，明明只应该在贴画里看见的。起初瞥见它时睡眼惺忪，寻不着了却支撑着脖子急切等它出现；欲叫醒身旁熟睡密友的手停在半空，最终没能落下去，一厢情愿地昂着脑袋期待着那抹橘红再次徐徐出露。可是建筑物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高，在密不透风的围墙里，除了灰白泛黄的天幕，我再看不见任何一点其它色彩。

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不再。封闭在学校的这些日子，不知道又错过了我生命中的多少风景。坐在倒数第一排靠窗的位置倒有个独一的好处，便是能看见教学楼前那一排高树在夏末苍翠挺拔，生机勃勃；在初冬染上暗黄、衰败之色，神情凝重。其中靠教学楼大门的那一棵，也许困囿在这贫瘠的校园里长势不佳，枝干枯败，颓然倒下了。但在它倒下之前，我从未真正看清它。我想我不仅错过了关于这树入驻、成长，还有相伴明月清风的往事，就是与它同在一个空间里，也没能对视一眼。我也从未真正审视过其它的树，直到某天心念一动，突然往窗外看，金灿灿的颜色映得我有些怔然。

一个人的一生中又有多少机会可以真正看见一件东西呢，或者说，看懂一处风景呢。就连今天痴痴地看了那么久的夕阳，我也不能说是真正看见了它，更不敢说看懂了它。它被切开，被掩藏……我不会知道它是否被乌云追赶，最终将落向哪个山头。它与整座城市格格不入，唯一天然、作为非价值符号存在着。我甚至没有完整地看见它浑圆的模样。与之相通的，也许我也从未看见过一个人，哪怕是自己。知人入微实在太难，我做不到也不可及。但是即使在黑夜，即使不真正看见什么景物，脑海里只要有模糊的印记，也能留住、理解它的美处。

看风景是一生的事。虽然永远无法真正看到我所见之人之物，但是我仍然愿意花上一生去看我所能见到的景色，铭刻下只属于自己的独家记忆。不破坏我与景色邂逅之时的那份安净、清透，永恒地守住这吉光片羽， 照亮我的人生路。

（作者系长沙市雅礼中学1921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