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辉

湛蓝湛蓝的天空下阳光通透，灿烂明媚的笑容肆意弥漫，巍峨蜿蜒的长城绵绵起伏，雄伟壮阔的背景图案，美好和谐的幸福时刻，被一帧帧画面瞬间定格，隔着手机屏幕都能使人感受到那种欣喜和欢愉。不经意间，一组微信朋友圈照片吸引了我的目光。

“事隔经年，你是迄今为止第一个兑现约定的学生，为师深感欣慰，恭祝梦想成真！”看到曾经的学生发的这条朋友圈，我便在第一时间点赞并留言。

自然而然，眼前的图景也使我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关于这个美好的约定，那就要从十九年前的陈年往事说起了。

新旧世纪交替之际，我师范学院毕业回到家乡成为一名乡村教师。我从这里走出去，然后又回到这里，眼前的一切既陌生也熟悉。校园还是那个校园，教室依然是那个教室。时至今日，这里似乎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改变。

像我小时候读书一样，条件依然艰苦。孩子们上学跋山涉水，吃饭冷热不均，运动尘土飞扬。有段时期，因要新修教学楼，我们不得不搭建茅棚或租借附近民房充当临时教室。在四面透风的教室里，看着那些如饥似渴的眼睛，我没有怨言，竭尽所能当好一条默默无闻的山乡渡船，给他们传授知识，畅谈人生理想，激发奋斗热情。只希望我这点微不足道的烛光，能点亮他们心中幼小的火苗。

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北风呼呼啦啦地吹。孩子们冻得瑟瑟发抖，有些人开始坚持不住了，发牢骚，大声说话，扰乱自习纪律。我有些生气，就开始大声训话，讲着讲着，突然灵光一现，心想与其说教，不如点燃希望之光。心血来潮当即与同学们来个约定，2008年奥运会的时候也是大家上大学的时候，希望都能有机会去北京，去了的同学要去登长城，到时候一定要记得给老师一份特别的礼物，那就是邮寄一张在长城的留影。听完，同学们表现得很兴奋，人人跃跃欲试，个个蠢蠢欲动，每一个人明亮的眼睛里都写满了力量与信心。

从那以后我和学生们经常重复这个约定，直到三年毕业，大家各奔东西。

人人生而有梦，或大或小，或卓越或平凡，或成为现实或夭折破灭。但只要走过，闹过，拼过，那定是一段美好的人生风景。

送走那个班的孩子们后，我也开始了一段近似荒诞的逐梦之旅。

青春岁月是莽撞的。那一年，我怀揣一份不安的心境和自以为是的火热，离开了家乡的那个学校。我不断暗示自己，世界那么大，应当去看看。

南下珠海，转战北海，挥师南宁，一路北上西安，进军乌鲁木齐。椰风海韵，南国盛景，瀚海戈壁，异域风情。所到之处稍作停留，寻路，求职，思考，感悟……一路跋涉辗转，倍受挫折，历经艰难。不得已只身返成都，至重庆，穿三峡，过巴陵，回到日夜担惊受怕的父母身边。此次游历耗时三月有余，追梦以失败告终。

但还是没有甘心静心，浮躁，冲动。相隔半年，我再次启程，远赴郑州。在那里不小心落入传销的陷阱，在受到无微不至的关心后幡然醒悟，此事绝非梦想所系，此处绝非久留之地。然后悄然出走，索性来到北京畅游，观名胜古迹，感受首都历史的厚重与现代的繁华。故宫、天安门城楼、颐和园、圆明园、长城等景点都留下了我孤独的身影。值得庆幸的是，先于孩子们，我算是提前兑现美好约定了吧。

经历过漂泊岁月，行走过平凡路途。折腾后，彷徨后，沉默后，最终发现，梦想依然还在前方，但道路却在脚下。自此以后，我沉下心来，珍惜当下，努力工作。一年后，我参加公开选拔走进公务员行列。然后结婚生子，成家立业，继续踏实工作，逐渐成长为科级领导干部，在巴掌大的小县城里过着平凡充实的朴素生活。

离开三尺讲台后，和孩子们的联系越来越少，断断续续见过某某的面，听说过某某的情况，曾经的青葱少年，现在的叔叔阿姨，岁月这把杀猪刀真是锋利无比啊！关于那个美好约定，我想，大概是被他们淹没在油盐酱醋茶的琐碎中去了吧。不过，我更相信，在人人有梦逐梦的时代，他们的梦想早就实现了，只是无心显露而已。

只有这位发朋友圈的学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兑现了那个美好的约定。说实话，这时候，我真的有些感动，再次感受到为人师的那种幸福和骄傲。

我知道，这位学生很勤奋很积极，大学毕业，读了研究生，然后成为一名不错的老师。我也相信，在艰苦漫长的求学追梦岁月里，那粒火种一直没有熄灭过。有条件有心情带上家人赏玩祖国山河，感受天伦之乐，其乐也融融，其景也泛泛，这何尝不是人们追寻的梦想呢！

生活有望穿秋水的等待，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回头看看来时路，有些梦想已经成为现实，有些梦想却也胎死腹中。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仔细想想，在那些成为现实的梦想中，有的可能是年少时做梦想都不曾想的吧！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是大师王国维笔下读书做学问的绝妙三境。其实，人生在世，人们追梦逐梦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坚信，只要我们心里永远住着小星星，生活就会亮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