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达歌

放假回家的女子，骑着单车，袈裟飘飘，像朵火苗

她消失的地平线，云，开始燃烧

燃烧，到巴颜喀拉的雪为止

夕阳换成了月亮，火焰换成了海水，袈裟换成了旗袍

装甲谣

壳，是蛋的装甲。尼罗鳄叼着鳄蛋埋入沙坑

尖牙森森的鳄嘴里，蛋，比头颅还坚固

头颅，是思想的装甲。电影《狂怒》里

在重型坦克的履带下，头颅，比蛋壳还要脆

读云记

常建世翻过苦姜坡

跟着一朵肥胖的大云走了

云，撞上了苍山

发出了轰隆隆的巨响

我觉得应该下暴雨了

常建世发来微信

——这边的索玛花开得满山满岭

所有的混凝土都会开裂

有人把邓老师埋入混凝土操场，抹平

16年后，裂开了

专家说，埋着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

混凝土巨棺，一百年后，也将开裂

打开远光灯，骑着摩托车向着无人区狂奔的时候

感觉自己是一道裂缝

长江歌

背水的母亲，走在最前面

背水的女儿走在中间

小儿子，提着两个水瓶掉在最后

女儿觉得不够

建议再背一回

过几天，四川与重庆的洪灾

将因此有所减缓

雅鲁藏布江歌

爱上了这条自在、野性而决绝的江

爱上了两岸的原始森林

哪天，城市容不下我

或者我容不下城市了

就来这里，不用赶集

每天吃江鱼、松茸、虫草和雪莲花

我喜欢孤独，胜过人群

每天对着雅鲁藏布江说话

对着石头说话

我会养一头小棕熊

每年金秋，我会翻三座雪山，赶一次集

我害怕孤独

胜过人群

笛颂

翅骨做成的鹰笛，适合牧羊人皴裂的嘴唇

狼听了，会远远地跑开

鹤笛吹落了芦花，芦笛吹落了白鹤

陶笛吹黄的山冈，又被竹笛吹绿了

周末，宋老师砍了根直标标的苦竹，准备做钓竿

后来做成了七支竹笛，一个学生一支

如果那些云是绵羊就好

云，如果是绵羊就好

我会把多余的云，往西北赶

云，迈着雨脚，离开江南

沿着河西走廊，赶进沙漠，圈起来

两年后，会出现一个叫塔克拉玛干的淡水湖

33万平方公里

摇杠杆压水机的少女

需要重新学习摇檐的技艺

将军令

铁钟，打成刀枪，熟铜菩萨，打成狼牙箭

妻妾奴婢，充作军粮

孤军苦战三月余，终得凯旋

及至故乡，遇一少年，纳头便拜

将军扶起：岂敢当此大礼？

少年道，吾之父母，葬于将军之腹，

清明已至

故此跪双亲之墓

甜酒令

酒令酒令，酒后的命令；酒令酒令，大于军令

我命令你们，用美学指导人类的方向

我命令你们，两军对垒，向三国学习

将军出来吹牛，揭老底，说垃圾话

然后大战三百回合，败者，鸣金收兵

我命令你们，每天遥望一次

每周深度反省一次，每月去重症室参观一次

每年去墓园，遍读碑文一次

每十年去故地，遍访故人一次

我命令你们，将世纪大道改为幺姨路，她在那里

卖了一辈子的甜酒

喜爱的事物自带光芒

每次上山，都不会落空

枯枝败叶中，枞菌自有一种暗哑的光

手机没有电了，你才发现

田埂，散发着淡淡的月光

人山人海的火车站，你一眼就看到了她

越西辞

这里的云很重，一座山冈都撑不住

不时有石头滚下来

这里的太阳很轻

一匹老马就可以驮起来

一个孩子就可以牵走它

这里的学生很少

一个教室都装不满

这里的星星很多，整个天空装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