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梅花

南门口是条街。春夏秋冬，总是那么繁华。我家搬回到南门口老家居住，我便经常走出巷口，走到河边码头的高坎上，眺望河对面那高耸巍峨的天门山，和一直缓缓流淌的澧水河。

南门口的秋天，青石板街檐下特别热闹，很多乡下人上街来卖东西，从早上到下午三四点，街檐下的青石板便静静地露出来，坐在上面卖东西的人渐渐回去了，很多都是要去河边坐船的，于是我经常顺着那些背背篓挑箩筐的走到河边，目送着他们走下斜坡，然后上船，再看着木船在河中心摇啊摇啊，把他们送到对岸。我望着船，望着那些下船的人，望着水，望着那些渐渐走远的人群，然后，眼光便落在了河对岸那片草滩上。秋天，草都黄了，一片枯黄，没有生气。然而，我总是喜欢看着那片枯黄，我心里知道，那片草，到了春天，是会长出绿色来的。而人一旦像草一样枯黄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在我的心里，藏着一个关于秋天的忧伤。

我有一个特别要好的同学，就住在南门口河对岸，是菜农。她有一个姑婆，六十多岁，无儿无女，看到我，很是喜欢，对我说，做我的干女儿吧，这么眉清目秀。我一听，心里不愿意，嘴上却不说，心里想，我有爹娘呢。姑婆很会讲故事，每次见我去，就给我讲一截故事，什么赵云啊，什么唐僧和猪八戒被妖怪放进蒸笼里啊，还有七仙女啊好多好多，我便很喜欢去了。春天她忙着种菜，夏天忙着卖菜，只有秋天有些闲暇。姑婆坐在椅子上讲故事时，总是先咳几声，然后经常望着门外远处的天空和菜地，还有山，眼神痴迷，只有嘴在慢悠悠，不停地在动，这成了她讲故事的一个特有的表情。我那同学家附近的七八个孩子一听说我又到姑婆家来听故事了，也都会跑来，蹲的蹲，坐的坐，都爱听她讲故事。我喜欢唱歌，但胆小，偶尔等姑婆讲完故事，便红着脸给大家唱一个《妈妈的吻》，姑婆便更喜欢我了，经常给我一些新鲜蔬菜让我带回家。

那个秋天，是真的很美好，我一坐船过河，踏上那枯黄的草滩，心里就想唱歌，因为只要走过草滩，就快到姑婆家了。要知道，那时能有故事听是多么不容易，而且，对于爱看书的我，那些故事，充满了强烈的诱惑力。

可是，第二年的秋天，我没有再去了。姑婆走了，走得很孤单。听说，她年轻时喜欢一个有文化的人，那人很会讲故事，经常给姑婆讲故事。那人读书很厉害，后来却去外地发展成家了。姑婆犟，不肯再喜欢别人，一晃就到了六十多。姑婆走了。我真不敢相信，那么喜欢讲故事的姑婆，就那样没了，我心里一直记着她背着背篓慢悠悠默默然走路的模样。

我喜欢默默站在河坎边望着那片枯黄的草滩。而现在，南门口老街没了，渡船也没了，南门口的码头重修了，河上架起了桥。河对岸的草滩变成了一条宽阔的河街，河堤上栽满了樱花，春天的时候，蓬蓬勃勃。可我心里，依然经常想起那片经常走过的草滩，还有会讲故事的姑婆。

（作者系张家界市金海实验学校小学部教师）